前世
佟嘉月又陷入噩梦。 她知道自己在做梦,却怎么都无法从睡梦中醒来。 梦里的佟嘉月小小的,瘦瘦的,只有六岁。 刚挨过打,正躲在自家的柴火垛后面哭。 佟军北蹑手蹑脚地走过来,也躲在柴火垛后面,从裤兜掏出一个塑料小盒子,里面是红红绿绿的小蛋糕,他献宝似的递给佟嘉月。 “嘉月今天你过生日,看爸给你买了什么,蛋糕!五毛钱一个,你长这么大还没吃过蛋糕吧?” 佟嘉月睫毛上挂着泪珠,小身子一抽一抽,她不敢接,也不敢叫爸,小声说:“我不要,我妈会打我。” 佟军北小声的说:“偷偷在这吃,你不说我不说,她不会知道的。” “是吗?”佟嘉月怯生生的问。 佟军北往前递了递:“是的是的,你快吃,不会挨打的。” 佟嘉月还是有些犹豫。 自从上次接了爸爸的东西,被妈妈打肿两条腿,佟嘉月再也没有接过他的东西,就算饿肚子也不接。 但是她好想要蛋糕。 去年生日的时候,妈妈带着她去大伯家闹一场,砸了一屋子的东西,可惜了大伯家桌子上生日蛋糕。 佟嘉月一直记得那个画面,桌子上的蛋糕大大的,又香又漂亮,上面还插着几根蜡烛,嘉阳姐姐穿的像小公主一样,坐在蛋糕前面闭着眼睛握着两只手,听说那是许愿,许了就会实现。 不像自己! 佟嘉月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补丁,看了看大脚趾上烂了两个洞的布鞋,又看了看佟军北手里的小蛋糕。 真的,她不羡慕嘉阳姐的漂亮裙子,也不羡慕嘉阳姐的大蛋糕,她就羡慕嘉阳姐不挨打,大伯母不打她,妈妈也不打她。 妈妈把家里所有好吃的攒一起,全送给嘉阳姐,每次都被大伯母摔在地上踩在脚底下,不许嘉阳姐吃妈妈的东西。 可妈妈还是要送,每次送完回来就被气得半死,然后就会打她。 妈妈只会打她,从来不打嘉阳姐,只会跟嘉阳姐说:“嘉阳,你想吃啥?妈给你买。” 佟嘉月一脸渴望的看着爸爸手里的小蛋糕,鼓起勇气问:“这个蛋糕可以许愿吗?” 她想许愿。 想知道有人给自己过生日是啥滋味。 听说嘉阳姐每年都过,听说上次的生日蛋糕被妈妈和大伯母打架砸了之后,大伯母又给嘉阳姐买了一个更大的。 佟军北哪里吃过生日蛋糕,但是他知道要插蜡烛。 五毛钱的小蛋糕是零食,没有蜡烛,佟军北从柴火垛里抽出一根麦秸秆,掐了六段插在蛋糕上,捧在佟嘉月面前。 “许愿吧。” 佟嘉月脸上露出小小的笑容,她学着嘉阳姐的样子双手交握,闭着眼睛说:“希望妈妈再也不要打我,我一定听话,以后挣好多好多钱,我给妈妈养老。” 佟军北讷讷的说:“嘉月,都怪我,都是爸爸不好。” 佟嘉月没怎么跟他接触过,不知道怎么回答,不知所措的看着他。 佟军北也不指望她能说什么,担心久了露馅,担心孩子挨打,把蛋糕放闺女手里,催促:“快吃,尝尝好不好吃。” 佟嘉月捧了好一会才敢小心翼翼地尝一口,甜甜的。 原来,这就是生日蛋糕的味道,她也跟嘉阳姐一样过生日了呢! “死妮子!我让你吃,我让你吃!吃不死你!” 陈念珍不知在柴火垛旁边站了多久,她就想看女儿听话不听话,没想到还是嘴贱! 气都要气死了,一把打掉佟嘉月手里的蛋糕,两只手一起撕她的嘴! “让你吃,我让你吃,嘴贱的死妮子,你怎么不去死!” 佟嘉月感觉嘴要被撕裂了,呜呜的哭,口齿不清晰地尖叫:“妈,我不吃了,我再也不吃了!” 佟军北像个罪人一样站在旁边,根本不敢伸手拦,卑微地劝说:“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你别打孩子,要打打我,是我的错,是我趁你生下双胞胎睡着的时候把大的送出去,是我该死!” 陈念珍不跟佟军北说话,她不跟仇人说话! 她只收拾佟嘉月,撕她的嘴,掐她的脸,还打她的头。 “让你嘴贱!” “让你吃!我打死你!” “当年就该把你抱过去,把我的嘉阳还回来,死妮子,我恨死你了!” “我恨死你了!” 这句话像一个魔咒,侵蚀着佟嘉月二十多年的梦境。 她猛地一下从睡梦中惊醒,耳边仿佛还回响着陈念珍歇斯底里的叫骂声:“你怎么还不去死!我恨死你了!” 头好痛!佟嘉月双手拍头,告诉自己:“幻觉,这都是幻觉,她在老家没在这里,已经六年没见过她,不要怕这都是幻觉。” 这些日子,自我催眠越来越不起作用,梦境里被打过的地方隐隐作痛,佟嘉月知道自己病情加重了,起身倒一杯水,将床头的药喝掉,再次躺下休息。 顺便定一个明天早上六点五十五的闹钟,七点放号的时候一定要抢到一个号,她需要看医生。 弄好闹钟之后,心里慢慢琢磨着。 从大三开始,她就没有回过老家,回去之后会有很长时间睡不着觉,整夜整夜的失眠,头发一把一把的掉,严重的时候心律失常呼吸困难,心理医生建议她不要回去。 佟嘉月不敢跟姥爷说实话,每次过年的时候说自己忙,让姥爷来京城,姥爷心疼来回车费,除了结婚来了一趟,后头再也没来过。 她想姥爷了,这是她在世上最亲的人。 可是她这个样子不能回家,姥爷会担心。 还是要看医生,心理科,神经科,还有中医,全部都要看,等好一些她就回去看姥爷。 门口突然传来砰砰砰的敲门声,佟嘉月的耳边又想起一阵咒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