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烟

褚拾用余光观测柯芸的行动。确认柯芸正准备离开拍卖会现场后，她没有任何犹疑，立即动身跟上对方的步伐。

两个小时前，柯芸利用从黑市上获得的仿真机械蚊取走了她的血液。两个小时后，柯芸出现在黑市里……褚拾很难不将这两种行为联系到一起，思考中间的逻辑关系。

关键在于黑市。

黑市里一定有什么，让柯芸不得不在今晚过来的理由。

前面的柯芸拐进了左侧展厅的走廊。走廊往左通向卫生间，直走则是消防逃生通道。

褚拾始终与柯芸保持着五米的安全距离。在看到后者拐入走廊后也没有慌张，按照原来的步伐节奏，缓步跟上。

不同于脚步的稳健，她的大脑正飞速转动。

隐约，似乎，大概，能够猜到柯芸出现在这里——

刚走到走廊中央的褚拾，突然停下。

一方面是她推测出了柯芸来到这里的目的，另一方面是柯芸凭空消失了，随即有一只黢黑的枪口对准了褚拾的太阳穴。

如此贴近，她能清晰地听见子弹上膛的声音。

“组长说得对，你真的很优秀。”柯芸的语调上扬，似是在笑，却听不出笑意，“要不是有人提醒，我不会发现你在跟踪我。以你的身手，完全可以在联邦里爬到高位……如果，不是个卧底的话。”

褚拾保持不动：“彼此彼此。”

柯芸手里的枪紧紧抵住她的头部。如若不慎扣动扳机，褚拾猜测在彻底断气之前，她应该能看到自己飞溅出来的脑浆。

“钥匙。”柯芸轻叹了一声，“这样的生活，你觉得有意思吗？日复一日，任人操控。”

她在以烟鬼的身份，向钥匙提出疑问。

褚拾没开口。

命悬一线，哪有心情和要杀自己的人讨论这种哲学问题。

“你想过这个世界的真相吗？你有尝试寻找过自己的信仰吗？你没有。”她的语气像是在探究人生的究极意义，充满了深沉，完全不像平时那个什么都不在意的柯芸，“你就是一把被人握在手中，没有自我的钥匙。”

褚拾觉得她前半段问得很有道理，不过后半段的咬牙切齿就不必了。

她的人生信条之一：拒绝拉踩。

“你找到你的信仰了吗？”褚拾有点好奇，“我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取走我的血液，但你今晚你到这里来是为了见某个人吧？他让你这么做的吗？还是说，他就是你的信仰？”

柯芸没有回答，加重了持枪的力度，让枪口的金属在褚拾的太阳穴上压出痕迹。

这种威胁并不会让褚拾感到恐惧，反而激活了她的战斗欲。褚拾浑身的肌肉紧绷。上一个有种举枪对准她的人，坟头草已经两米高了。

“烟鬼，我们来打个赌吧。”她说，“我赌你不敢杀我，但你一定会死在我手里。”

在柯芸做出反应之前，褚拾迅速抬起右手，直接握住手/枪枪管。

一瞬的慌乱间，柯芸扣动了扳机。

没打中。

在柯芸开枪的前一秒，褚拾用左手擒住了她的腕部，配合右手连同枪管一起往上掰。子弹随火花喷出的瞬间，柯芸的手腕也朝上拧成了九十度直角。

砰！

子弹射进了天花板里，留下一个显眼的弹孔。

肾上腺素褪去后，柯芸才感觉到痛。她几乎要嚎叫出来，可抵在眉心的枪口让她强忍住疼痛，咬牙闭上了嘴巴。

形势逆转了。

现在是褚拾举枪对着她。

这把手/枪刚刚射出了一枚子弹，柯芸能感觉到枪口的灼热。

还有褚拾眸中已然沸腾的杀意。

“我以为我们是同伴。”褚拾轻声道。这其实是一句试探，她想试探出柯芸知道多少芯片的事。

柯芸：“你在和我开玩笑吗？我们从来都不是一路人。不管是在组织里，还是在小组里。钥匙，我从来都没有把你当同伴。”

褚拾：“但你还是愿意称呼我为钥匙。”

四季酒店有实时监控，她们之间的对话会被全数收录。黑市保镖在枪声响起后也会马上赶来，褚拾能听见一大波脚步声正在靠近这条走廊。

柯芸完全可以直呼她的姓名，暴露她的身份。毕竟褚拾再强，也没办法在短时间内把黑市里的所有人都杀了。

钥匙，是柯芸对她的嘲讽，又何尝不是一种保护？

“呵。”柯芸垂下眉眼，“即便如此你还是会杀我。”

“因为我最讨厌人拿枪威胁我。”

柯芸笑了。这次是真的发自内心的笑，笑声很清脆：“钥匙，我们来打个赌吧。”

她突然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直视褚拾，用尚且完好的左手紧紧抓住枪管，把枪口摁进自己的眉心，一字一句道：“我赌你今晚逃不出这里，但、我、可、以！”

察觉到柯芸想要夺枪，褚拾不假思索地上膛、射击。

砰！

没有血液，没有脑浆，子弹打进了柯芸身后的墙壁里。褚拾并没有失手，只是柯芸在刹那化作了一股有人形轮廓的青烟。

没有武器可以伤害到一缕烟雾。

“你觉醒了。”

“是的。”青烟绕着她游走，“这是信仰对我的奖励，我理应得到的奖励。”

褚拾没有放下枪，即便知道子弹会穿透烟雾，枪口还是追随青烟移动。

她漠然：“用我的血换到的奖励吗？”

“你猜。”

“再见了钥匙。”柯芸好像贴在褚拾耳边说话，她能感觉到她的呼吸，“愿信仰指引你的道路。”

烟雾散开了，柯芸彻底消失不见。

十秒后，手持冲锋枪的黑市保镖们并排冲进走廊。他们得到命令，一旦发现可疑人员就直接开枪，不用留活口。可走廊上除了弹头和掉落的墙皮之外，根本没有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