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而改之
以为必死无疑之时,天意却让我们遇见了一位老人。”
“这老者医术奇绝,他施针后,居然让我和唐大哥醒转过来。但是对救我二人性命,他却并无把握。只因唐大哥身内的黄粱一梦之毒已入五脏六五,无法可解。而我那时心脉近断,也无法可续。”
众人听到那老者出现,尚以为他二人或有生机,却没想到仍是死局。
“但这老者可谓艺高人胆大,又见我二人亲如兄弟,便问了我二人一个问题,是要一同死,还是要换一个人活着?”
“这老人说唐大哥虽身中奇毒,但是脏器却还是完好,若是为我二人行换心之术,或许还可以活一个。只是这活着也不知道能活多久,全因黄粱一梦之毒已入五脏,这心脏中自然也有残毒,只是相较于马上死去而言,可以换得多活几年罢了。”
众人初听这换心之术简直是匪夷所思,心脏离开本体,居然还能活蹦乱跳的,更别说再换入另一人的胸腔之内。唯有温若和听到这里,面露恍然之色。
柳逢舟说到此处,眼中却缓缓积聚泪意,语速也不禁缓慢了下来:“我那时觉得人生无望,并无生意,但是唐大哥却主张一试,他说两个人一起死,是个亏本买卖,不如活一个。于是,我便这样活下来了。”他拉开胸襟,果然见一条极长的疤痕穿胸而过,想来便是那老者的换心之术的证据。
魏绍钧和徐鹤晓这才明白,在这柳逢舟身上那一种隐隐而在的熟悉感从何而来,在这个年轻人的胸腔中跳动的原来正是唐纪文的心脏,而这人也是唐纪文生命的延续。他二人心中感怀,不禁一同望向那残画,只觉眼底酸涩,沉郁难当。
柳逢舟道出了此生最大的秘密,不觉放下了心中重担,他缓了缓气息,合上衣服,坦然目视前方,道:“如今,众位皆知我身份,虽然得唐盟主的活命之恩,但是过往之错,已不可改,便听凭各位发落,逢舟绝不反抗,亦不会心存怨恨。”他说完,便是一副柔而顺之,引颈就戮的模样。
此番真相让人先惊后叹,而后唏嘘,既是感叹唐纪文的磊落大义,又让人怜惜柳逢舟之命途坎坷,而这二人的性命居然是如此纠缠而生,难分难解,但其中的兄弟之情,朋友之义却又让人无法不为之动容。
“人恒过然后能改,乃大幸也。”空鉴大师双手合十,道,”得饶人处且饶人。这位柳兄弟既然并未再与怙恶谷同流合污,老衲觉得便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吧。”
晏卿也道:“在下初到此处,本不该多言,但是昔日在下内人曾被怙恶谷恶人所劫,这位柳兄弟也曾出手相助,我也相信他并不是坏人。”
这武林中受过温若和救治的人何等之多,救了温若和便是救了他们的救命恩人,再加上神兵山庄在武林中的地位,此话便颇有分量。
魏绍钧收回目光,转而也看着柳逢舟,他此刻却仿佛见到了唐纪文,若是他还在,此时定然会救人,便道:“往事纵已逝,来者犹可追’,我相信纪文的眼光,他日后定会弃恶从善。”
秦穆阳却显然并不这样想,他负手摇头,道:“魏大侠此话差矣,若是所有人犯了错误,都可以如此轻飘飘说一句已经悔过,便可万事勾销,那天理公义何存?”
人群中立刻便有人大声响应:“秦掌门所言甚是,怙恶谷作恶多端,怎能如此轻饶!”
费春心下着急,人群已有聚拢之势,前头的几人满脸的跃跃欲试,仿佛只等有人松口他们就会一拥而上,将柳逢舟剥皮拆骨。
她不由高声道:“诸位可不要忘记,柳逢舟刚刚解了曲暮云为祸之乱,这也可算大功一件,是否可作功过相抵呢?”
一人反驳道:“这柳逢舟是你家仆,你们同进同出,你自然为他辩解,但是怙恶谷残害人命却是不争的事实。”
费春点点头:“兄台说的很对,正是欠债还钱,杀人偿命,报应不爽。只是请问各位,你们是否今生至此,从未错杀一个好人,或做出终身抱憾的决定?”
她环顾四周,目光所及之处,无数人悄悄低下了头,谁敢说自己一生之中从无犯错?
“若当真命丧如此无暇无缺之人,他今日也不亏负。”说到此处,她眉目一凛,隐含凌厉之色,“只是,若有人浑水摸鱼,意图不轨,也莫怪绣衣楼出手,请各位前辈做个见证。”
这话其实若是掰开了揉碎了来说,算不上立得住,若是真有作恶之人,只要心怀正义便可诛杀。可柳逢舟已改过自新,且先有空鉴大师和魏绍钧的表态,费春便只能就此一赌,赌的便是无人敢先下手,但是饶是如此,她还是忍不住攥紧手心,切切注意人群的反应。
良久,费春以为这方法终于奏效之时,却听一人沉声道——
“那便让他受我一掌吧。”
这人说着往前踏了一步,一身灰衣道袍,长须及胸,一派仙风道骨,正是武当青松道长。
青松道长,是武林中最为称道的前辈高人,他宽宏豁达,又为人正直,一生助人无数,因此他这样说,并无人反驳,连费春也没法找出这位前辈的错处。
他这一掌,确实够格。
他这一掌,也确实无人可挡。
但是青松道长已经有一甲子的功力,在他的掌下,焉能生还?
此话无异于是判了柳逢舟死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