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裴淮真的话让颜霜顿住, 只燃了一盏灯的屋子视线昏暗,她垂眸,敛住心头快要溢出来的愧疚。 小哥这喘疾并非是原先就有的,而是后来因为护着她回上京之时才得上的。 当年,北川国一事,母亲虽一早发现了端倪,可等到战北地二十八城岌岌可危之际,她才搜集到了些许的证据。 当时两国战况胶着,急需奇袭破局,但此举必是凶险万分,于是母亲特意留下了手书一封,并嘱咐,假如一旦奇袭小队身死,就要她立即秘密上京,并亲手将这封手书交予女帝。 三日后,噩耗传来,她来不及悲痛,来不及为母亲和诸位婶娘收尸,就要立刻着手收拾行囊,连夜上京。 可还不等天黑,她等到的却是父亲在卧房中自缢的消息。 颜霜没有办法,她只得带着小哥,两个人一路自北地南下上京。 因身上带着事关重大的密信,她根本不敢走官道,只敢绕些荒凉的小路。 一路上,她们很少住客栈,也很少进城,她和小哥一起在荒山野岭里挨过饿,一起在深山老林里挨过冻,也不慎中过追兵的埋伏。 小半年后,她们终是磕磕绊绊抵达了京郊,却恰好遇上她背上的刀伤复发,只得暂时歇在一处小村子。 幸好这村子里有一户瘸腿的农妇好心收留了她们,可没想到翌日,村头就来了一整队的精兵。 颜霜记得那一日的清晨下了好大的雪。 她从来没在上京见过这样大的雪,从前一天晚上就开始下,下了整整一夜,第二日起来的时候,屋外的积雪厚的像是能将这茅草房子压塌。 小哥原是在喂她汤药的,却不想这农妇忽然来报信,说是说村口来了一队穿着官服的搜查队,她们张口就问有没有见过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子。 颜霜本不想连累这农妇,想趁着搜查队没来之前逃走,可是她喝的那碗药不知何时被小哥下了药。 昏迷前,她最后看到的是小哥的一脸极为平静的脸,他不慌不忙地拿了被子和衣服将她紧紧裹起来。 等到颜霜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两日后。 小哥扮成了这瘸腿农妇新讨的夫郎,而那对精兵主搜查的目标又是颜霜,所以并未露出破绽。 精兵搜不到人自然离去,可小哥却病倒了。 他本身就体弱,又跟着她风餐露宿这么久,已是强弩之末,再加上搜查的时候被那群该死的畜生押在雪地里跪了很久,身子受了寒,已经高烧不退整整两日了。 走投无路的颜霜只得恳求农妇拿着她身上的颜家信物去了将军府求见了严岐将军,这才让小哥捡回了一条命。 虽然命是捡回来了,却因着这连日的高烧,得上了治不好的喘疾。 之后不论是宫里的太医,还是江湖的医馆,颜霜请过来的所有大夫都说,这种病症压根什么能根植的好法子,只能用上好的药材养着护着。 北地地处大夏的最北,春秋两季风沙大,冬季严寒,并非一个养病的好地方,可这上京城就不一样了,这里四季如春,依山傍水,城外还有一条护城河绕着,对小哥养护身子极为有利。 所以自那时起,颜霜就下定了决心,她要留在上京城,并绝口不提回北地之事。 她放弃执枪执剑,改拿起书和笔墨,她要考科举,要做有实权的文官,她还要继承祖产,继承爵位。 小哥从前护她,现在轮到她护着小哥了,她要拿所有好的一切给小哥。 她不会让小哥成为另外一个爹爹,最后因为受不了妻主的死,穿着她生前最中意的衣裳,梳着她最爱的头发,亲手结束自己的生命。 颜霜收回思绪,她轻拍了两下裴淮真的手,然后将它暖热后重新塞回锦被之中。 “不是,小哥别多想,我放弃做武官和小哥并无关系,只是因为我不想做了。” “真的?” “嗯,当然。” 颜霜帮裴淮真理了鬓边的青丝,语气轻柔: “小哥,早些睡,之前不是还说明日要去严府帮手?” “……嗯。” 颜霜看着裴淮真安心地闭眼后才起身熄灭了屋里的烛灯,缓步走出屋子。 她站在这东院门口回头望, 她所做的这些决定小哥都不需要知道,小哥已经做的足够多了,从回到上京开始,他就只管好好的活着,吃最好的补药,穿自己喜欢穿的衣裳,做他一切喜欢做的事情, 怎么样都好, 她定会护他一世安乐。 *** 第二天一早,颜霜还未穿好衣裳,门房小厮就来报,严府昨日她救下的那个有孕的小主,死了。 颜霜皱眉,语气不善: “怎么会死了?怎么死的?昨日不是已经吩咐下去好好看住了吗?” “回大人,严府来报信的小厮没说,只是来传了一句口信,说是让大人下朝后速来。” 让怀着遗腹女的孕夫死了是大罪,这事定然是瞒不了多久,所以颜霜今日是一定要上朝的。 一来,她要探探女帝对于亲卫军将领继任者一事的口风,二来就是严若和遗腹女一事儿了。 原本对于严若要回乡丁忧三年之事,她已经想好了对策,可现在这孕夫一死,就让整件事情变得更为复杂了。 颜霜思索半天,才对棉夏吩咐: “今日大公子要去严府帮手,你再找两个身手厉害的,你们三人一同跟着前去。” “切记府上再乱都不要管,只保证大公子一个人的安全,一切等我到再说。” “是,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