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忆梦
阖梦生说起前事时颇为感慨,他本是逍遥修士,却与普通人结下因果,反而困住自己半生。 当年阖梦生在大晁国的京都城外,与妖兽朱厌缠斗,最后虽然侥幸杀了那妖兽,他却身受重伤,因为他是散修,也无门派可求救,纵有好友几名,却是远水难救近火。 崇越听到妖兽朱厌的名字时,心中不无诧异,要知道这妖兽乃是上古八荒之战后,据说已经消失无踪的异兽,一般修者根本见不到,更遑论是杀了它。 崇越看向阖梦生的眼光便带上了几分佩服和警惕,若是有别的修者斩杀了什么有名的妖兽,不仅能成为各大门派的座上宾,他的事迹和名称也会在修者中流传,彼时荣耀加身,人人艳羡,修者有几个能拒绝这样的待遇呢。 这样的人却隐居在云梦泽,寂寂无名,只有一个似真似假的“水神”之称。 倘若他说曾经做过的事迹,或许今天的自己也要拜服在这位前辈之下。 崇越暗自佩服,阿律却不关心什么妖兽不妖兽的,只继续问阖梦生,“后来呢?” 就在阖梦生重伤濒死的时候,是一个小姑娘救了他。 这姑娘是当朝宰相的小女儿,姓易,名弦初。 崇越眉心深深地一颤,眼睫蓦然抬起,易弦初三字几乎要脱口而出,她在哪里? 可是看到阖梦生慨叹的神色,他才黯然垂眸,或许是同名同姓而已,况且年岁也对不上。 他认识的易弦初,并没有那么尊贵的身份。 那个少女,坚韧而脆弱。 阖梦生只摇头道:“我随她去宰相府邸,在那里住了一段时间,发现这小姑娘虽然天资聪颖,是个修行的好苗子,后来我想收她当徒弟修行,可是她天生没有灵窍,无法修行。当时她才七岁,我甚是可惜。那小女孩还有个青梅竹马的玩伴,是当朝的太子,太子名叫仲颜祁。” 阖梦生长叹了一声说道:“自易弦初死后过了很多年,我在云梦泽上漂流的时候常常在想,如果当时我带她离开大晁,去各地游历,也许就不会有后来的结局。” —— 墨夷音的修为虽说深厚,可她需要顾着两人,且这是水底,她能感受到幕后的人不仅能控制藤蔓,甚至连水流也有奔袭之势,即使能在水底呼吸,可无处不在的水流在有心人的控制下,接连不断,有翻涌之势。 如此下去,三天一到,避水珠失效,如果不能及时离开,极有可能会溺死水中。 墨夷音无法,觑得空隙,刀上碧光流转,向前一斩,但见水底蓦然裂开一道深不见底的空隙,水有常性,自高流低,那些围绕在身边的水流蓦然向那道裂缝流去。 她抬手收刀,双手各拉着一个人的衣领,正想拉着这两人上去,那些被水底缝隙吸进去的水流突然从水底涌了上来,其中还有许多不断生长的藤蔓,若不是墨夷音躲得快,那藤蔓恐怕就会缠上她的脚腕了。 同一时间,藤蔓也缠上了易公子和孔真,他们两个因为修为不够,已经陷入了半昏迷中,眼见二人陷入了危机中,墨夷音只好迅速转身,带他们避开了那两条藤蔓。 然而只是这一停滞,更多的藤蔓就从裂开的地底伸出来,齐齐往三人身上缠去。 若是当时墨夷音不救易公子和孔真,或许现在就能离开水底皇宫了。 红色的眼眸冷冷地注视着高台下面,直到三人即将被藤蔓缠住。 无用的善心,只会让自己也丢了性命。 看来这高台下,又要多出三份养料了。 墨夷音虽然救了孔真和易公子的性命,若是她不能及时离开,恐怕三人都要葬身水底。 况且刚才她为了救孔真和易公子,已经错失了离开的最佳时机。 墨夷音竭力抵挡,但因为要护着易公子和孔真,掣肘在身,始终不能自如行事。她心下一沉,莫非自己真的要死在这里不成? 瞥见高台上反射出的光影,墨夷音忽然把易公子和孔真往上一踢,立刻有一部分藤蔓追着那两人缠了上去。 不过转瞬之间,墨夷音再度挥刀,斩落藤蔓无数,她冲出了藤蔓的包围,沿着光滑的高台墙壁一直向上,忽地转身,朝下挥出惊世一斩,刀光犹如黎明前的一线辉光,映亮水底,水底震动,那水流竟然被她从中间劈开,藤蔓也被劈成两段,而孔真和易公子却毫发无损。 红眸中出现了一丝震惊,从前的那些修者,没有一个能逃过这忆梦草围攻的,如果这修士不管她的同伴,也能从水底离开,没想到她竟然能从这死路中为自己和同伴挣出一条生路来,实力不可小觑。 可惜,忆梦草的手段没那么简单。 高台上,他冷冷一笑。 眼见水流要再度合拢,墨夷音快如闪电,提着两人的腰带便想离开。 只是孔真和易公子忽然挣扎起来,两人闭着眼睛,手脚却仿佛有意识地开始攻击墨夷音,不知是因为什么缘故。 墨夷音心里一沉,猜出是那幕后的人在作怪,可能那恶魂就在不远处,看着他们为求生拼尽全力。 她有些茫然,自己该不该救孔真和易公子,如果不救他们,或许自己现在已经逃出去了。 心生犹疑,只是一刹那,墨夷音便闻到了奇怪的花香,这香气分外奇异,似香似臭,是一种说不出来的古怪味道。 更奇怪的是,这香味几乎勾起了她心底最深处的记忆,一瞬间酸甜苦辣咸,人生五味尽皆涌上心头。 永远紧闭的那扇梨花门,曾经模糊的门板上的卷草如意纹在脑海中此刻却分外清晰,她在门外蹲了很久,麻了双足,直到师兄背着离开,带她去吃山楂糕。 一望无际的石蒜花海中,是细长妖娆的红色花瓣,洁白如雪的衣衫,师兄敲扬琴的欢快声音,还有她合着节拍时总会错一拍的手掌,最后师兄分外无奈地揉了揉她的脑袋,牵着她的手离开了石蒜花海。 师兄死的那天,如天破裂,倾盆大雨降在了徐州城,她记得自己眼前仿佛什么也看不清了,只有手掌中的一片鲜红分外刺目。 在百草楼中的一片碧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