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与抗争
仍然牵挂着那个见鬼的穷小子! 唯一称得上好消息的是,两个人再没有见过面——至少在她知道的情况下没有。而现在她要做的,就是尽快为苏菲找到另一个“图恩和塔克西斯王子”。 想到这里,卢多维卡叹了口气,继续她未完成的信件: “……最近我一直在想谁将会在圣坛前带走我的女儿,我忽然记起了年轻的阿朗松。去年夏天我曾经在这里见过他,他看上去十分令人喜爱。你觉得呢?” 卢多维卡停下笔,沾了沾桌上的墨水,最后写下收信人的名字和地址—— 苏菲大公夫人,维也纳。 如今巴伐利亚上流社会的舞会中,最热门的话题是瓦格纳在新作《纽伦堡的名歌手》首演时进入了国王的剧场包厢,并亲昵地坐在国王身旁;当然说起这些,贵妇们便免不了顺便可怜一下不久前被国王抛弃的新娘——虽然语气中并没有多少惋惜之情。卢多维卡几乎替苏菲谢绝了所有的社交活动,但帕森霍芬的每个人都清楚地知道这样的议论远远没有结束;至少在故事的女主角结婚之前,不会停止。 所以苏菲被母亲告知萨克森的阿玛丽姨妈邀请她前去做客的时候,便单纯地将此看做母亲爱女之心的体现——当然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不能算错。直到抵达德累斯顿之后她才明白,卢多维卡的“爱女之心”,包含的内容远远比她以为的更多。 晚餐开始之前,格奥尔格王子热情地介绍了他身旁的客人——来自法国的阿朗松公爵。 “维卡说你们去年夏天曾经在帕森霍芬见过的。”阿玛丽王后微笑着补充道。 苏菲心下懊恼,却无法对着阿玛丽姨妈发脾气——除了自己身为客人又是晚辈的缘故,还因为心中隐隐的愧疚。姨妈最小的女儿正是那位与她同名的苏菲公主,从某种程度上说,她觉得自己对于嫂子的去世同样负有责任——嫂子怀孕时她尚且记得戈克的嘱咐时常陪伴,然而当小侄女阿玛丽诞生后,几乎所有人都疏忽了对新任母亲的照顾。1866对于整个巴伐利亚,甚至整个德意志来说都是混乱而动荡的年份,普奥战争夺去了马克斯公爵一家人所有的注意力,当戈克和马佩尔先后走上战场,家中便没有人再去深思这个萨克森姑娘产后恢复得太过缓慢。 于是她低下头行了个屈膝礼,一言不发。 贵族小姐们的娱乐活动向来乏善可陈,特别是当德累斯顿只有苏菲一个贵族小姐的时候——表兄格奥尔格的大女儿刚满五岁,尚且处在没有性别的“女孩”阶段。苏菲虽然对打破规矩乐此不疲,却并不是在姨妈这里,也绝不是在这个时候。所以她只好打起阳伞,选择对于一个淑女来说最合适的消遣:去花园散步。 幸好皮尔尼茨城堡的花园从来不会令人失望。这个风景如画的花园带着鲜明的巴洛克风格,水渠,树木和雕塑将占地广阔的园林分割成一个个相对独立的小天地,从传统的英式庭院到绘有山水壁画的中国花园,最外面的部分延伸到森林里,便当做皇家猎场来使用了。掩映在浓密花丛中的道路又将这些看似独立的部分结合在一起,就连地上瓷砖的花纹也是色彩斑斓。花园包围了城堡里的三座主要宫殿,从河畔的水边宫到依山而建的上层宫,正中央则是新宫外面的池塘与喷泉。最妙的是,紧靠易北河的另一边通过水下阶梯修成了一个小小的码头,水面上泊着两头尖尖的贡多拉,白色的船身映着碧绿的河水,在阳光下格外好看。 “人间天堂。”苏菲低低地自语,“就像上帝之手。” “确实如此。” 苏菲回过头,不出意外地看到了站在身后的费迪南——事实上碰不到他才是怪事。 “我能说我很高兴在这里见到你吗?” “这可真巧。”她勾了勾唇角,将重音落在“巧合”这个单词上。 费迪南的目光闪了闪:“我确实不知道你会来。格奥尔格邀请我来打猎——我一周前就到了。” “听说您是个好猎手。”苏菲提起裙子后退一步,行礼,“既然如此,我就不耽误您了。” “今天天气真好。或许苏菲公主愿意陪我游览一下易北河的景致?” “我真希望我可以。”苏菲莞尔,脸颊旁与她眼睛同色的耳坠微微摇晃。浅蓝的裙子映着湛蓝的天空,宽大的裙裾被微风吹起,阳伞在上面投下一小片阴影,隐没在她脚边如茵的碧草和浅黄色的小花中,宛若莫奈笔下的那幅经典名作。 费迪南有片刻的怔忪,也就忽略了苏菲笑容中的狡黠和自得。于是下一刻,站在他旁边的姑娘干脆利落地转了身:“只可惜,我不想。” “你去哪里?” “花园温室。” “你喜欢通贝里的那株茶花?还是南非的棕榈树?”前几日格奥尔格王子曾经向他介绍过温室里植物的来历,那株延伸了足足十几英尺的茶花据说就是瑞典博物学家卡尔·彼得·通贝里1776年从日本京都带回的。 “为什么我不能喜欢那座玻璃房子本身?” “你一点也没变。言语上总是不肯落下风——这不是个好习惯。” “说真的,我受够了。”苏菲停下脚步,冷冷一笑,“我厌倦了永远有人告诉我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而我想要什么,我是谁,完全不被考虑。” “因为你不知道自己真正需要的是什么。”费迪南顿了顿,声音低沉,“一个丈夫。” “哈,这一切倒变成我的错了。” “难道不是吗?”费迪南向苏菲逼近一步,几乎要贴上她的身体,低下头在她耳边轻声吐出口中的话,“你说……如果人们知道了他们国王的未婚妻竟然爱上一个平民,是会为这样伟大的爱情感动呢,还是……会把这看做一桩不可饶恕的丑闻?” 苏菲的身体僵了僵。 “我道歉。” 话一出口,他便后悔了。曾经不止一次地思索安慰的语句,却想不到最终还是冷嘲热讽。 他拉住姑娘的手臂,不肯让她离开:“我承认,我刚刚失控了。” 苏菲仰起脸,嗤笑:“我哪有资格让您心神不宁?” “我……愿意争取那项资格。我在乎你的想法,我在乎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