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追
玄的冷汗已经将衣服浸透了。 “你是三栋的贺青玄?” 今夜的月亮大而明亮,像一只凑得极近的眼睛,手电筒的光横扫过来,看得并不分明。贺青玄几乎要被它迷住了。夜巡的圆脸保安惊讶地看着贺青玄好似见鬼一样发青的脸色,关切地问:“你还好吗,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贺青玄认识他。 这个保安刚毕业不久,待人有礼貌,对工作也很热情,帮贺青玄搬过好几次东西。平时在路上见到,两人都会相□□头打招呼。 忍住拔腿就跑的冲动,贺青玄一手攥着关机的手机,一手插兜,尽量神色如常地转身走了。 保安三两步追上她,语气有些苦恼地说:“刚才你们那栋还有对夫妻也下楼了,哭得特别厉害,什么都问不出来,也不肯回家,现在警察还在安抚他们。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贺青玄微微垂下眼睛。 没有风声,也没有虫鸣,她的影子被踩在脚下,色泽浓黑,边缘锋利。身旁,保安的影子却像被水晕开一般浅淡,边线还带着毛绒样的模糊。 “你为什么不理我?”见贺青玄只拿他当空气,保安站住脚步,疑惑地问。 马上就能出去了,贺青玄已经看见了小区的大门。 “你为什么不理我?”肩膀一重,扎起的头发披散下来,保安在她的耳边问。贺青玄感觉到自己的脖子被头发系紧了。 大脑一片空白。她以为自己会崩溃流泪,但结果只是机械地继续往前。 贺青玄目不斜视地跨出了小区大门。 风迎面吹来,把她柔软的披肩发吹得向后飘去。这大概就是安全的信号,但贺青玄却没有反应,仍然僵着身子,面无表情地转过街角,越过马路,走向附近的商业街。 熟悉的烧烤摊,人声鼎沸的大排档,满面红光的店家炒着蛋炒饭,饭香味飘出很远。吃夜宵的人来来往往,聊着新上映的电影,一边把奶茶吸得震天响。 月光被城市的灯光盖了过去。 贺青玄回魂般茫然地四下望着,缓缓坐在街边脏兮兮的长椅上,低头把手机开机,给褚灵华打了个电话。 “您好,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挂掉电话,她给宋缘打了一次,又再给褚灵华打了一次。 然后,她不得不面对现实,两人的号码都成了空号。 贺青玄一瞬间有把手机咬碎吃下去的冲动。她原本以为出问题的只是自己,手机里朋友的异常就像三流恐怖电影里引诱人坠落的幻觉,而真正的褚灵华还安安稳稳地待在自己的宿舍,对疯狂的夜晚一无所知。 但假如在门口哭泣求救的就是褚灵华呢? 她想起“宋缘”发来的信息,说褚灵华杀了她。 这句话让她想要薅住自己的头发放声尖叫。 看似正常的世界终于彻底脱轨,贺青玄没有太多选择,她再次输入了宋缘留给她的那个号码。纸条丢在了公寓,之前拨出过的号码也没有通话记录,好像有人用剪刀把那段荒谬的时间剪去了。她以为自己要回想很久,也做好了想不起来的准备,没想到她很轻松就打出了那串数字。 “我逃出来了。”她说。 “……”贺青玄听见那个人茫然的呼吸声,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答,“……嗯。” 显然他不仅早已睡着,还被贺青玄吵醒了。 贺青玄问:“现在宋缘和褚灵华的号码都成了空号,你知道为什么吗?” 又过了好一会儿,对方慢吞吞地答道:“很难说。” “她们还会回来吗?” “很难说。” 贺青玄望着不远处的公寓楼,沉默漆黑的影子像人造的山峦。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 夜市结束后,商业街的熙攘就会暂时消失,但贺青玄暂时不想走进任何一栋楼房。她心里清楚,自己紧绷到极致的神经没有放松,现在不过是故作平静。她看着面前的嘈杂人烟,连眨眼都不敢,生怕下一秒这场景就会消失。 她不是没听出来,对方的态度十足漠然,但即使是咬牙硬找话头,她也想扯着对方再多说两句。 无助和恐慌快要把她压垮了。 “我总觉得,月亮在看我,”她低声说,“那个……” 她停下了话头。 那个?那个“真正的”月亮,还是那个“虚假的”月亮?为什么她会觉得,小区里的月亮和现在看见的这个,不是同一个月亮? “我明天去F市,”对方突然说,“电话里解释不方便,当面说。” 贺青玄问:“我说了很关键的事吗?” 男人说:“今晚的事,还有月亮,请你不要告诉任何人。” “可以,”贺青玄不欲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但我想知道,你和宋缘是什么关系?” 为什么宋缘会留下他的电话,为什么说他能救她的命? ……简直就像预言了这个夜晚。 对方轻快地说:“大概是你和昨天中午送炸鸡的外卖员的关系。” 贺青玄说:“我昨天中午没吃炸鸡。” “正是如此,”男人说,“给我备注。” 他再次不由分说地挂了电话,贺青玄点开短信,陌生号码发来了“傅冰雨”三个字。 她把自己的名字还回去,然后呆坐在长椅上,睁着眼直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