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 很快,椿就驾起了马来。 马匹在她的鞭策下驱动蹄子,在宽阔的草原上驰骋。 源梵音被晃得忍不住尖叫,狂乱的风在耳边吹,生理性溢出的眼泪疯狂往脑后砸去,与此同时,她觉得自己的心间好像也刮起了一阵狂风,世界在黑暗中无限地延展。 恍然间,她觉得自己的世界好像不再仅仅只有漆黑,还拥有了各种各样的生命。 夏蝉、烈马、绵羊、海鱼……她所存在的世界,其实不仅仅只有人类。 就此,她在撕裂般疾迅的大风中伏下身来,希望狂风绕过自己的灵魂,但是眼前安静得不可思议,她突然慢半拍地意识到,远离人类的城市,远离嘈杂与喧嚣,世界原生的安静原来才是它最初的模样。 这致使她又颤颤巍巍地坐直了身,在椿的拥抱中,竭力去感受这场狂风暴雨般盛大的寂静。 某一刻,椿在风吹的原野上,突然问她想不想去上学。 源梵音顿了顿,沉默了好久,才轻轻出了声。 ——「……五条悟,也会去上学吗?」 那是她时隔好久再一次提起五条悟的名字。 老实说,她压根不知道上学是什么概念,但当椿说五条悟也会去上学时,源梵音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很快,冬雪降临。 寒冷的冬季伴随着气流袭卷了京都。 初雪还在下,院中的红梅缓缓绽开。 源梵音在闲暇的午后又做了个怪异的梦。 梦的怪异之处不再是习以为常的黑暗,而是自眼前铺展而出的眩目的光亮。 她下意识抬手,挡在了眼前,待到眼睛终于适应后才慢慢地睁开。 然后,她瞪圆眼,看到了木制的天花板,雕花的细纹盘旋在交错的木梁之上,伴随着鼻尖弥漫的檀香和耳边犹如浪潮般铺天盖地涌来的声音。 她分不清那些喧嚣的来源,只能不适地捂住耳朵,惊恐地从被褥中爬起来。 但是她没有喊椿,因为眼前斑斓的色块形形色色地遍布眼帘,瞬间将她的灵魂汲取走了。 恍神间,家中的钟罄经诵都已远去,她感觉自己化身为游魂,失去了叫唤的声音,也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能漫无目的地走出屋子、穿过院落,跨越长长的直道,脱离源家的大门。 就此,雪白的世界自她眼中延绵。 今年的京都下了一场漫天的大雪。 天空灰郁,天光凿破冷蓝色调的纱雾,目光所及之处的光景皆是灰调的茫白。 她踩着厚厚的积雪往前走,行人甚少的大街上,车轮留下的轱辘印子裸露出冻黑的油柏路。 夹杂着雪粒的风吹来,脚下漫起一层如同白烟般的薄薄的雾霭,大雪掩去了很多声音,世界变得万籁俱寂。 她恍惚地看着这一切,仿佛遗忘了寒冷一般,不知不觉走进了安静的古巷里。 只见无数苍老的建筑伫立在白茫茫的天地间,留下寂静而漆黑的影子。 有落了叶的柳树被雪絮冻成了纯白的霜条,有尖锐的鸦啼响起,不知何时,一只浑身漆黑的乌鸦停在了树枝干上,正歪着头瞅她。 远处的尽头,三岛笔下的金阁在风雪中显现,朱红的鸟居在午后的日光里若隐若现,她看见暖色的灯自一些窗口亮起,交错的光影中,一道长而缓的石阶自眼前蜿蜒而下。 从未见过的景色让她颤颤巍巍地转动眼珠,一直以来生活的地方第一次自她的眼前展现,此身仿佛陷入时光的隧道,她慢慢的,顺着落雪的石阶一步一步往下走。 她看得见了…… 源梵音后知后觉发现了这一点。 她抬头捂住自己的耳朵的位置,风声与窸窣的落雪声也瞬间隔远了些许,曾经还能听见声音时,这些都是那么的熟悉。 她也听得见了…… 对此,源梵音表情空白。 无暇去思考奇迹为什么会发生,她只是突然在苍白的大雪中簌簌地落下泪来。 她恍恍惚惚的,感觉自己的灵魂已经脱离那具满是黑暗的身躯,变得自由又敞亮起来。 ……这是美梦吗? 她怀疑地跓足于京都的雪中。 如果是梦,那她真不想醒来…… 抱着这样的奢望,她在大雪中越走越远,越越越远,没有再回头。 不再对陌生的环境和他人感到害怕,她听从潜意识的欲望,近乎贪婪地融入了渐多的人群中。 她躲在尖锐的喧嚣中,转动眼珠,仔细地观察所谓的人类。 会动,会说话,开口时嘴角会漫起白雾,走路时会在雪地上留下浅浅的脚印…… 所谓的人类原来生得这般模样。 ……那么她呢? 她生得什么样子? 以此为点,源梵音鼓起勇气,尝试与大街上的行人交流,可是,奇怪的是,他们好像看不到她一样,都无视她甚至穿过了她继续往前走。 她不免感到失望。 不多时,夜幕降临,远方的灯火辉煌通明,可是却照耀不到她所在的角落。 她只能徘徊在寂静而黯淡的古巷里。 某一刻,当看见一个撑着红色油纸伞的行人匆匆而过且再次无视了她的搭话后,暴躁与愤怒的火焰终于再次从心中燃起。 她扑过去,挡住他,用双手掐住了他的喉咙。 【为什么不和我说话?!】 尖锐且嘶哑的声音自喉咙里吐出,凄厉地回响在她的耳边。 诡谲的影子在周围舞蹈。 屋檐下挂着的灯笼在夜里的大雪中摇曳。 手中的人类浸着雪,张着嘴,惊恐地挣扎,瞪圆的眼珠子里始终没能映出她的模样。 【为什么装作看不见我?!】 她愤怒地质问道,某种骚动而残忍的本能催使她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