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章
许是这两天总在练习的缘故,叶洛周身还漫着独属于国师的气势,凌厉里带着点漫不经心,不在意里又多了几分敏锐。
若非是望见了那双尤然清澈的眸子,纪斯年都要怀疑,莫不是国师和叶洛换了回来。
叶洛还没来得及下床,便仰头问他:“先生怎么来了?”
她这一开口,才露了原本的性子。
纪斯年一时恍惚,仍忘不了她刚才的模样——
叶洛好像变了许多,又仿佛什么都没变,少了许多的软弱无依,反像个刚冒芽的小白杨,直直挺挺,努力拔高。
他无法否认这种变化不好,可从内心里,他又不相信那满口胡话的国师能这样好心,所谓教习全是为叶洛着想。
再有甚者……
赵耀又纠缠起叶洛来了?
纪斯年压下心底的异样,不愿去想他的不情愿从何而来。
他说:“我听副官说,你同太子视察了粥棚等处,路上太子对你言听计从,小意讨好,全无那日离开时的怨念和愤恼。”
这些事发生也就发生了,可再被人说出来,叶洛便生了几分羞赧,她支吾半天,才含糊一句:“是有这事来着……”
“之前不是还说不愿和太子说话吗?”
“可我也不能一直避着呀。”叶洛声音愈发微弱,也不知她从哪儿来的心虚,连看都不敢看纪斯年一眼了。
不远处的人静默片刻,不知怎的,忽叹了一口气。
纪斯年转身在桌边坐下,略有烦躁地敲着桌面,一语点破:“可是国师叫你去找太子的?”
叶洛没有说话,无声给了答案。
“还有呢?不是说她要教你东西吗?就是教你怎么与太子求和,怎么哄太子听话吗?”他的语气一下子急切起来,带了几分质问和咄咄逼人。
叶洛被问得手足无措,愣愣地看着他:“我……”
话说出口,纪斯年方觉失言。
他有些懊悔,缓和了语气:“抱歉,我失控了。”
“我就是——”纪斯年忽然说不下去了。
就是什么?
就是怕叶洛被骗,怕她被国师和太子坑得爬不出来?
纪斯年清楚,这些理由太官冠冕堂皇了,他真正在意的,该是叶洛和太子的亲近,是他们广为人知的师生关系。
而不像他,在马车上又吓又哄,才叫叶洛叫了他先生。
先生可以是萍水相逢,偶有指点,那都是先生,而老师乃有传道受业之恩,是一生的羁绊。
纪斯年虽未经历过情爱,但到底不是不通世事,等他明白了自己到底在意什么,背后所隐藏的,也就呼之欲出了。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叶洛,看她像只受了惊的兔子,试探着支起耳朵,偏被他一看,又忙不迭缩了回去。
——还是那只笨兔子。
心里乍然开了花。
是心动吧。
纪斯年笑了。
看他情绪缓和,叶洛动了动有些发麻的手脚,虽然还没认识到哪里不对,但跟学字时一样,她还是很识时务地认错:“对不起,又叫先生生气了。”
纪斯年摆摆手:“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问题。”
他的语调和之前并没有什么两样,偏目光柔和了许多,叶洛被看得又喜又怕,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纪斯年又问:“国师教你的,方便跟我说一说吗?”
许是看出了叶洛的为难,他又添了一句:“实在不想说也没关系,我可以等你愿意了。”
叶洛并不是个会拒绝人的,尤其是在双方对峙时,要是对方先退让了,她反而会不安,退得更多。
她很快就败在了这样的退让下。
叶洛没把纸条拿出来,只是磕磕绊绊地重复了一些。
纸条总共也没多少,再加上她有详有略,三五句话就说得差不多了。
纪斯年总结:“便是把她哄骗人的把戏教给你。”
叶洛根本没说“哄骗”这两个人,也不知这人是怎么看出来的,一时怔然。
“哄骗啊。”纪斯年曲了曲手指,“可有教你怎么哄骗我?”
叶洛忙摇头:“没有的!就算、就算有,我也不会骗你的。”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纪斯年更是愉悦了。
他对国师的手段不置可否,带着点嘲弄:“说到底,还是国师没本事,只能靠些不入流的手段,骗人给她卖命。”
“你要是感兴趣就看看,也省得下次见了太子,都不知如何应对,不过也不用都学,国师那是没人做靠山,一个骗不好,区区国师府又算什么,而你——”
纪斯年微顿,喉咙莫名有些干哑:“别怕,出了再大的事,后头还有我。”
这话实在有些过界,看着叶洛呆呆的模样,纪斯年几乎落荒而逃。
然匆忙离开的他根本不知道,便是叶洛回神了,也没往旁的地方想,她只是换了个姿势,跪坐在床上。
她将藏起的匣子重新取出来,看似在翻动纸条,可凑近一瞧就能发现,她的目光根本就没聚拢。
被纪斯年这么一说,叶洛终于意识到纸条上的违和。
是呀,国师是有着崇高地位,是有着肆意妄为的资本。
可在这无数张扬之下,是不是又隐藏着更多的周旋和虚与委蛇,是哄骗,可也是先有哄,才有的骗。
眼下她只知与太子的相处之道,可等回了大都,更有无数人等着,无论是乞一情爱,还是盼一福缘,都要小心对待。
对了,就是现在,还有个尚未见面的翰林许大人了。
念及眼下,叶洛晃晃脑袋,再不想那些之后的事。
而被她所记挂着的许正瑛,因着太子插手,一连几天都没能来见上国师一次。
纪斯年那边寻找盲女的倒是有了一点进展。
听底下人说,他们碰见一个从南溪村来的书生,那书生和瞎眼老母是带着全部家当过来的,先是帮忙救灾,等灾地重建了,他们也就直接在此安定下来。
书生原本没说什么盲女,还是他的瞎眼老母提了一嘴:“官爷能不能帮我们寻个姑娘,那姑娘跟我们一起来的,都怪我们没看顾好,才来没几天就跟她走散了。”
“那姑娘眼睛看不见,可千万别出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