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同往
校场之乱在天黑之前彻底平息。 因这场叛乱而受伤的将士被送到军医铺中,程招娣提着药箱匆忙赶到时,几名军医正忙得焦头烂额。断臂残肢、鲜血淋漓的场面程招娣见过很多,伤患痛苦的声音催促着她飞快投入治疗。 掏出足量的棉布,备好银针、柳叶刀、十灰散、金创药,还有止血带、竹板等,她有条不紊地替人处理伤口,包扎,缝合。 陶蕴带人巡视到这里时,看到的便是程招娣神色平静地替疼的大叫的伤员止血的场景,她细白的双手很稳,低头时格外专注,哪怕周围兵荒马乱,她连眉毛丝都不带动一下。 忙完一个,紧接着便去救治另一个。 眼见她举起火烙要替一位流血不止的伤员止血,伤员却不受控地挪动身体,杜袅袅丢下一句“我去帮程姐姐”,上前一个使劲儿,那伤员登时被捍的如铁牛一般,纹丝不动。 程招娣没料到效果如此显著,抬眸顿了两秒,轻言道:“忍着点。” 伤员:……已经在忍了。被捍的死死的,家人们,谁懂啊。 烧红的铁烙猛地贴近,医铺中传出 “啊”的一声,振聋发聩。 陶蕴颇有深意地瞥了自家侄子一眼,“挺好。” 也不知是称赞程招娣的医术,还是夸赞杜袅袅的手劲儿。 夜晚,月上柳梢,一切归于宁静。 将军府中灯火通明,光影摇曳。 富丽堂皇的宴客厅中,杨世杰和陶蕴居于主座之上,两旁宾客皆是亲朋好友、军中亲信,像杜袅袅一家以及程招娣这样受到特殊邀请赴宴,还坐的离主座如此之近,难免倍加引人注目。 宴客的桌上摆放着环饼、油饼、枣塔等看盘(1),各色果子。 侍女们挽着高高的发髻,殷勤地给客人添酒上菜。 第一盏、第二盏酒时,厅正中一人唱腔,笙箫笛和奏,将军与夫人举杯相邀,宾客尽欢。 每喝一盏酒,便会呈上几道精美菜肴,玉盘珍馐、五光十色。 前前后后共有二十多种菜肴,像什么雕花蜜煎、珑缠果子、百味羹、紫苏鱼、鹅鸭排蒸、鸡脆丝、酒蒸羊,太平毕罗,莲花肉饼,端的是香气扑鼻,应接不暇。 酒过三巡,杨将军谈及清剿之事,毫不掩饰对两位女子义薄云天的赞赏,特意和夫人又敬了杜袅袅和程招娣一杯。 杜袅袅虽未经历过官场,但大抵和职场类似。打工人的职业素养已深入骨髓,想不做到游刃有余都难。倒是程招娣,只将将饮过几杯,便不胜酒力。 再有军中将士敬酒,杜袅袅一律挡住。 “诸位军爷喝了酒是越战越勇,程姐姐是大夫,若是喝多了手抖,该切除的地方没切着,切到耳朵可就不好了。诸位军爷说是不是?” 众人被她逗的开怀大笑,都很知情识趣地没再去找程招娣敬酒。 古代的酒水度数低,跟米酒似的,杜袅袅来者不拒。杜老太太带着杜柒柒,则是专注地品尝将军府的美食。 喝到尽兴时,杜袅袅将纯银的酒盏又倒了满满一杯,恭恭敬敬地走到将军与夫人面前。 “程姐姐有些醉了,这杯酒,我代她敬将军和夫人。多谢将军和夫人深明大义,才让程姐姐脱离苦海。” 她举止颇为正式,倒叫杨世杰和陶蕴倏尔一愣,坐在近处的陶玠也看了过来。 杜袅袅稳稳端着酒杯,眼神清明,神态恭谨地一饮而尽。将军和夫人相视一笑,皆举杯同饮。 放下酒具,陶蕴含笑道:“你这孩子,是有话要说吧。” 言语中已将杜袅袅当成颇为亲近的后辈。 “夫人慧眼如炬,什么也瞒不过您。”杜袅袅小脸微红,浅浅低下头,露出几分小女儿的娇憨。 “程姐姐她悬壶济世,是个难得的好女子。这样的女子本应受到世人的尊重,但……民风使然,程姐姐状告其夫,无论缘由如何,传出去总归是不好听的。她已孑然一身,在这云州城,总得想法立足。所以……” 她顿了顿,带了点乞求的意味,“小女子斗胆,想恳请将军和夫人为她正名,将她不畏□□、揭露叛贼的事迹传颂出去,保住她的名声。” 她说完后,许久没得到预想的回应,久得她下意识抬头去寻求陶玠的支持。 陶玠触及她哀求的目光,清清淡淡地望了过来。 看我做什么?说话啊! 杜袅袅急地向他挤眉弄眼。 后者却还是不紧不慢看着她,眸光如云烟雾绕般,叫她揣摩不透。 “好了,不逗你们了。”陶蕴忽而笑道,“此事玠儿一早跟我提及,我和将军也都商议过了。今日一过,云州城的酒肆、茶楼、听书之处,都会流传程娘子舍身报国的事迹。这下,你可放心了。” 杜袅袅喜出望外,“将军和夫人都已安排好了。” 她兴冲冲转向陶玠,“你早就想到了,为何不与我说,害得我想这番说辞还想了许久,刚才这杯酒可是斟的满满的。” 她不知自己这话透着熟稔与嗔怪,陶蕴听了打趣道:“不如就让玠儿自罚一杯,向你赔罪。” “陶大人向我赔罪啊。”杜袅袅兴奋地眨眨小鹿眼,一副受之不起的表情,爱笑的樱唇微微翘起,话锋一转,“那我可要好好看着了。” 她瞳眸灿若星空,绚丽如流光闪过,陶玠凝睇她,素日淡漠的脸庞线条柔和,缓缓垂下眸,骨节分明的手指端起酒盏,仰脖喝下,“给你赔罪。” 他声线温沉幽邃,带了两分酒醉的慵懒。 杜袅袅雪腮渐渐染粉,耳尖泛红,连鸡皮疙瘩都有点起来了。 声音这么苏就不要随便撩拨别人啊,还说什么给她赔罪。 不对。 她无意识地抚了抚唇,刚才她脑中是不是又自动回放了他说的这四个字。 “给你赔罪。” 妈呀,不能再想了。对着本人回放,尤为致命。 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