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醒黎明

在长吁短叹里，兰登颤巍巍地举起手，“我、我想试试。”

姜尚不免犹豫，“你要不要先改掉磕巴？”

镜桐有点沉重地提议，“实在不行，我们只能从诺里的身体入手了。她说的没错，我们太被动了，完全被她牵着走。不论十所圣杰再全能，他现在被困在那里，被困在诺里的身体里。所以他也会累，也会有人类的弱点。”

“你想怎么办？”姜尚焦躁地问，“麻醉她？催眠她？注射吐真剂？只要离开这间房子，十所圣杰就自由了。”

兰登又举了举手，“让我试试吧，我也……也和曾经的十所圣杰接触过。”

他把厚重的棉服脱了，穿着薄薄的战斗服，走进中转门。

怼了一天，诺里已经饿了，还有点口干舌燥的，所以干脆没搭理他。兰登慢慢拖动座椅，自己默默地坐下。

“我、我这个模样，你看到了，我在人类社会里，也是个异类，他们大多不愿意接受我，所以我觉得……我们应该能谈一谈。”

诺里移动目光，看着他裸/露的伤口，还有上面装点的铁灰色线条，和鲜红色口腔内壁形成鲜明对比。

“你……就是十所圣杰，以前也有点怕我，看到我你就躲得远远的。”他努力回忆着久远的过去，“你整天都和你哥哥，就是我们老师在一起，其实那段日子对我来说已经太远了，我都记不清了。”

诺里只是默默听着，不发一言。

“后来，你找到了皇室的差事，你说皇帝陛下非常赏识你，聘请你担任御用机械师，你和老师就离开了。丘英和比尔特师兄也陆续离开，只剩我一个，我离不开家，因为我根本不敢出门。”

“这不是你的错。”她说了今天最温和的一句话。

“我知道，但是我走不出自己的阴影，而且现在也太晚了，一辈子已经要过去了，挣扎也变得没什么意义了。”

“如果，生命的意义可以改变一下模式呢？突破你的局限，外面的世界还非常广阔。”

他摇摇头，“变成那样，我也不是兰登了，不是所有界限都可以突破。”

“你的恐惧只是来源于未知，我可以展示给你看。”

他又摇摇头，“我们是主观的，你没法说服我，你甚至都不了解我。”

诺里竟然沉默了，“你说的对，想要像覆盖程序一样改变你们，确实是我太自负了。”

他又勇敢地迈出一步，“这个孩子，她叫我兰登叔叔。让我想起来，你当年也喊我兰登哥哥。她是个善良的孩子，她畏惧你，警惕你，但是从来没有贬低过你，你能不能放过她？”

“这一点，我很了解。我能读取她全部的记忆，也能感受她的情绪。她的内心世界里却没有她自己，她总是想实现别人的愿望，从来不想‘我’想要什么，生活过的好像修行一样。你觉得，会不会是她自己想要放弃了呢？”

“她没有，”兰登的眼光变得坚毅了一些，“如果你真的能同步感受她的情绪，那你一定感觉到了，她像藤蔓一样强韧的坚持，她从来不会放弃的。为什么非要是她？难道她和你相像吗？她更容易和你产生通感？”

“不是那样，她虽然不幸，跟我却完全是两码事。”

“那是因为什么？”兰登感觉自己的汗流下来了，这么深刻的谈话，对他这个深度社恐患者，完全是酷刑。“你到底发生了什么？有什么是我们不知道的事？”

诺里张开嘴唇，她的神情变得茫然，好像形容起来有些困难。

“如果有一天，你的所有都在某个瞬间粉碎了，有人一拳打烂了你活着的基础，然后笑嘻嘻地告诉你，反正你也不是个人，没有人格和权利，所以对你做什么都行，而且那个人还是你最亲密的人，他是你的全世界，你是他的……一片垃圾，你会怎么样？”

兰登沉默了一会儿，“我不清楚，又没有人来当我的全世界。”

她感到很好笑，“是的，我们是两个物种，但是总盼望对方理解自己，太好笑了。”

从隔离间里出来，兰登跟蒸了个桑拿一样，浑身大汗淋漓，他伸着脖子，呼哧呼哧喘着气。比尔特和丘英都对他能在里面呆上这么久，感到惊奇，忍不住问他：“你们都谈什么了？她没给你展示点传统艺能吗？”

兰登思考着回答，“我感觉……十所圣杰似乎……很委屈？”

姜尚差点气得笑出声，“他委屈？他把我们赶到绝境，就快要变成星际流民了，他有什么可委屈的？”

“但我总觉得……他并不真的想毁灭世界，他只是想……给自己出一口气，或者……找到一个最终的解脱。”

姜尚对十所圣杰的内心世界没有兴趣，焦急地问：“他怎么样才肯放过诺里？”

兰登摇摇头，“我不知道，但是目前来看他不会动手伤害诺里的，不然他早就做了，他对诺里很感兴趣，甚至有点同情。”

“我用不着他来同情！”姜尚快要气秃了，“他一台机器，凭什么同情诺里？”

镜桐在边上，忽然问了个问题，“为什么他不能控制提米科玛呢？刚才把管家机器人放进去，也没有发生什么。她还为了不被提米科玛发现自己，专程把它关机藏在储物间里？这只型号老旧的管家机器人，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

姜尚被一语惊醒，“它是先皇后设计制造的，或者说改造的。原机是皇室下属的工厂生产，它的源代码就来自皇室！它本身也很特殊，人格模型非常复杂，非常趋近于人，数据库大得惊人……是因为这些吗？”

镜桐略微思考了一下，蹲下来与提米科玛对视着，“能不能救回诺里，就要看你的了。”他快步走到操作台前，将研究员赶开，调出了诺里零散的记忆。

“这些记忆碎片都是与她连接时拷贝的，但是对接的时间太短了，她立马就断开了端口。我们已经看了很多遍，可凭借我们发现不了什么，我希望你来扫描一下，说不定有新的发现。”

提米科玛点头答应了，它立马接入操作台，快速地扫描了一遍，显示屏幕上闪烁着一帧帧的画面，几分钟后，它忽然咦了一声，定格在某个画面，“这是什么？”

几个人凑上去看，发现是橘涂与十所圣杰激战的画面，她被盛大的光芒从身后冲击，血色伴随丝缕状的不明物体，铺洒得到处都是，这一幕又壮丽又诡异。

姜尚瞪大了眼睛，依然无果，“我什么都没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