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竹帘缝隙间涌入寒风,少年靠在她身上,水珠顺着单薄的衣袍滑落,接连不断地砸在地上。 “祁宴?”卫蓁被他搂在怀里,又唤了一遍。 他的状态实在不好,脸颊苍白,额头半垂着倒在她颈窝之中,鸦发上沾满潮湿雨珠,全身犹如在雨水中浸泡过一般。 卫蓁一只手抱住他,另一手去关上殿门,她想带他走到床榻边,趔趄地往后退去,可少年全身力量都压下来,卫蓁支撑不住。 一阵风掠过,青色的帐子飘起,少年与少女一同栽向了床褥。 卫蓁回过神来,一具沉重的身子已经压在了身上。她伸手去推,触手便是少年宽阔的胸膛。 床帐中一片漆黑,只窗外透进来些许月色,卫蓁有夜盲之症,眼前看不见,只能小心翼翼地摸索着。如是尝试了好几次,她额间出了细汗,那人却还是一动不动将她压得死死的。 她一时没了力气,放弃了挣扎。 黑夜放大了其他的感官。耳畔边雨声淅淅沥沥,伴有他清浅的呼吸。 似乎前世也是这般:他没有预兆地从殿外闯入。雨一直在下,她不知发生了何事,仓皇地望着他,询问他情况,却不知晓他一路避开侍卫追杀,已是精疲力尽,就这样栽倒在了她身上,带着她一同跌入帐中。 殿外追兵赶到,少年问她要不要将他供出去。 那时卫蓁用力将人推开,下榻奔走到殿门边,她衣襟上沾满了污血,浑身都在颤抖,恐惧地将手搭上了门边。 那一刻鬼使神差地,她转头看了床上少年一眼。他靠在床柱边,手捂着心口,血水从他指缝间涌出,整个人虚弱仿佛琉璃,下一刻便会碎掉。 卫蓁哄走了殿外搜查的侍卫。 或许是动了恻隐之心,又或者念在他是自己阿弟好友的份上。她替他瞒下了一切。其实她分明看到,他在开口问她话时,右手搭上了腰间的匕首。 他本是欲对她动手的。 思绪从前世中抽出,一股战栗之感攀爬上卫蓁心头。 她害怕前世之事又变成了现实,恐惧命运天定,哪怕她重活一世,也改变不了结局。 卫蓁胸襟前一片潮湿,指尖触碰上去,是血的粘稠触感。 她轻轻推搡他,颤抖的声线唤道:“祁宴?” 少年的呼吸缓绵,带着雨水的寒意。良久,他似乎睁开了眼睛。卫蓁颈上肌肤感受到他眼睫扑簌了几下,痒极了。 “祁宴,你醒了?” 他与她靠得极近,那温热的气息落满了她的脖颈。 卫蓁胸口上下起伏,长发披散在肩,仰头问道:“你还好吗?身前的伤要不要紧?” 少女的声音溢满了关切,祁宴缓缓睁开了眼眸,看到她那双水眸中倒映出自己的容貌。 一切要从四个时辰前说起—— 祁宴经卫蓁提醒后,一直在私下调查祁家的内奸是谁,最后确定在叔父祁旬身上。 那封太子和祁旬往来的信件,写满了二人勾当:祁旬早在暗中收集好罪证,欲于太后寿宴当夜构陷祁家,使得祁家就此覆灭。 王室发难祁家,要的只是一个由头,好让祁宴父子有来无回,那罪证是真是假,其实根本无所谓。 既是莫须有的罪证,便充满了漏洞。 这过去的五天,祁宴已寻到了应对方法,搜到了能自证清白的证据。 这些年来,祁旬与祁老将军一同戍守在边境,这次兄弟二人千里迢迢赶回给太后贺寿。一行人在午后到了京都。 祁宴在祁家门前等着,看到那道再熟悉不过的身影,笑着道:“叔父,好久不见。” 祁旬大笑,下马轻拍祁宴的肩膀,揽着他一同入内。 大雨如洪水倾泻而下。天色阴沉沉的,仿佛破开一个口子。祁宴落后了几步,看着前方那道高大的背影。 身侧护卫递来羽箭,祁宴接过长弓,对准前人后背时,眼前浮现起的是北地烈日下,叔父教幼时自己策马时的笑容。 祁旬到底也是沙场之上杀敌多年的将军,刹那间意识到不对,回过头来,同时他的人马从四边涌出,与祁家的侍卫搏杀在一块。 刀戟与刀戟碰撞,厮杀声回荡在庭院的上方。 料理这些不成气候的反贼花费的时间,比祁宴预想的多一点。不过没关系,祁旬终究还是被束押送到了祁宴身前。 他面容狰狞,张开呼喊的时候,祁宴根本懒得去听,手中利刃便穿破了他的喉咙。 溅落在脸上滚烫的鲜血,被祁宴修长的手指一点点优雅地擦干净了。他将人头扔到一侧托盘上。 而后便等到太子前来的消息。 祁宴道:“请他进来。” 院内尸首满地,鲜血横流。太子策马走来,面色一白,缓了一瞬方才跨入门槛。 祁宴道:“家中出现了逆臣,臣方才在管教。不巧叫太子殿下刚好撞见了这一幕。” 有禁军从太子身后走来,双手呈上一叠文书。 太子拿起最上头的一张纸,道:“祁家叛国,与敌国勾结,其罪罄竹难书,这上面的罪行,祁宴你可认?” “来人——”话音才落,身后众人已展臂齐齐亮起长箭。 祁宴笑道:“若是臣此前不知太子与臣叔父的谋划,还真要被太子殿下唬了去。臣在今日早些时候,已经将证据呈给了太后。太子殿下说祁家谋逆,不如去问问太后?” 太子:“你……” 少年从昏暗中走出,靴子踏在水里,犹如从黑暗中走出的阎罗杀神,他目光漠然:“谋逆,什么叫谋逆?悖君之命,违君之令,这叫谋逆。” 他手中长剑“铮”的脱鞘而出,霎时寒光一现, 在所有人未曾料到的情况下,那剑斩向手捧文书的侍卫。鲜血四溅而出,洒满了众人的衣袍。 轰隆一声,侍卫瘫软在地,头颅一路向前滚着,停在了太子马儿的腿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