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余麓山上，凤凰树下，躺着一只烟花精。

这是挨饿的第几天了，烟虚已经记不太清，上一次吃饭是什么时候也记忆模糊，酸甜咸苦是什么滋味更似无从说起。

烟虚想起只开了灵智，但还未修成人形的那段时间里旁听过的志怪小说，但凡修出人形的灵精妖怪，不说个个都有通天晓地，呼风唤雨之能，但讨讨生活，混个温饱总是不成问题的。

但废柴成我这样能饿死自己的精怪，也算从古至今，仅此一只了，烟虚有些自嘲的想道。

想想初初开灵智之时，听着那些大妖惩奸除恶，驰骋江湖，甚至得道飞升的故事，少不得也暗暗热血沸腾过几回。

但谁能告诉我，原来精怪也是要吃饭的吗！不是每天打坐修炼，吸取日月精华就可以了吗！

而烟虚化形之后修出的唯一本领就是布下一场烟花雨，不当吃，不当穿，市场还小，毕竟烟虚还是有作为一只精怪的基本职业操守的，躲收妖的老道，遮掩真身，所以并不敢大肆宣传，万不可叫人看出此乃法术，总得掩饰一番。

想想刚刚化形之时，烟虚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归类，本来以为烟花也是花，走走花精的路子总没错，照着几位花中精灵好友的功法试着修炼了一下，却总是不得其门而入。

别无他法，只能离开花精族的村落，到处走走，历历红尘，也许能找到其他的机缘。

还没修出什么神通的烟虚，为了方便在这人间行走，便总是着一袭男装示人，幸好这修出的人形看去不过十五六岁，还是少年身形，着男装还不算突兀，也没被人识破过。

修不出法术，也得吃饭，烟虚便经常去谋些杂役的差事，在还没修出人形之时，也算看遍世事，所以也没叫人瞧出什么不同，大抵也因烟虚身上着实没什么妖气，不知修不出法术是不是也因了这缘故。

走着走着，就来到了这余麓山下的清泉村，只因村落中央有一汪清泉，谁也不知它已经在此存在多久了，也不知它叫什么名字，就连村里最年长的老人，也没有见过它浑浊的时候。亦或翻遍还存有的村史乡志，从未有过它污浊的记载，因此村里人都喊它清泉，但这也算不得它的名字。

关于它的传说更是数不胜数，像什么这清泉下面其实连通着冥府的黄泉，又有传有老人见过从这清泉里飞出过似龙似蛇的生物，更有甚者，还有人说这下面镇着伴随天地初开之时就已存在的大魔。

这些都是烟虚在余麓山上住下后，经过和村民们慢慢打交道才知道的，她刚经过此处时，只觉此地依山傍水，山清水秀，连她这还未得其门而入的修炼小白都只觉精神一振，神清气爽，想来是个修炼的好去处。

烟虚便在这余麓山上找了个山洞，打扫修饰一番，就此住下了。

说起烟虚的修行之路，也是颇为坎坷，离开花精村之后，一路游历，三教九流也算都有接触，有时是身边的琐碎小事，有时是文章里的只言片语，又或是戏台上的某出折子戏，总能有所得，却总是感觉差了点什么，修不出什么结果。

虽说这布烟花雨也不算什么神通，但好歹也算是打开了真正的修行大门。

烟虚身为一只烟花精，按说这布烟花雨的神通应该是修出人形时就自带的，却也是在余麓山住下好一段时间之后，偶然所得。

烟虚虽为精怪，修成人形也有七八年了，但捕鱼打猎的本事是全然没有的，只因烟虚还有个见血就晕的毛病，本来她自己也是不知道的，还是在当杂役时，被掌柜的吩咐去厨房帮忙杀鸡才发现的。

当时烟虚一边咽着口水，一边颤抖着双手紧握刀柄走向那只雄赳赳，气昂昂的大公鸡，虽然烟虚手里有刀，但那只大公鸡似是颇通人性，一眼就看出了烟虚那从没杀过鸡，也不敢杀鸡的怂样，一点不惧。

一点一点挪着步往前走，烟虚不小心瞥到了旁边盆里接的猪血，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就失去了意识，倒是将当时旁边的厨子吓了好大一跳，毕竟当时烟虚手里还握着刀，还是极其容易伤人伤己的。

说是精怪，但烟虚的胆子着实比普通人还小，还有这见血就晕的毛病，所以能谋生的手段也着实有限。

幸运的是，村里的王婆婆本是清泉村附近十里八乡都有名的绣娘，但因为年事渐大，手脚不太方便，想找个人帮忙打理一下家里和院子，看着烟虚样子还算机灵，就招了她来，如此烟虚三餐才算有了着落。

谁知烟虚也就样子唬人，却着实是个笨手笨脚的主，但王婆婆一时也找不到更合适的人，也就将就着用着了。

王婆婆也算清泉村的传奇人物了，没有人知道她的来历，只知道她来清泉村时就已是非常出色的绣娘，后来更是凭借一手出神入化的绣功闻名清泉村村里村外。靠着年轻时存下的这笔家底，王婆婆虽然没有出嫁过，也无儿女，但老来日子也算过的不错。

有时烟虚会看着王婆婆的手出神，毕竟年纪大了，那早已不是一双纤纤玉手了，但烟虚总是能从那双手中看出一种美感，似乎能想象出年轻时那是怎样一双美丽而有力量的手，仿佛书里的手如柔荑，指如葱根，都有了具体的形象。曾经这双手十指上下翻飞，就为自己绣出了一个未来和天下。

屋子里还挂有王婆婆年轻时的绣品，烟虚作为一个外行，是看不出其中的门道的，但想来总有其过人之处，才能在这众多绣娘中脱颖而出。

有时晚饭过后，王婆婆会坐在院子里望着夜空，似乎看的也不是那漫天繁星，脸上则带着怀念的神色似悲似喜，眼睛里闪烁着烟虚看不懂的亮光，比那夜空里的万千星辰都要灿烂明亮。

烟虚看着这样的王婆婆，似乎也被带到她的故事里去了，虽然烟虚并不知道王婆婆年轻时的事情，她也从没跟烟虚提过，但烟虚还是能想象出其中独属于王婆婆的波澜壮阔，万千滋味。

就这样日子如水流走，刚来余麓山时，还是夏天，现在烟虚已经在昨天看过在清泉村的第一场雪了。

下雪孩子们总是最开心的，村口处松树下钱大娘家的小孙子虎子，吴大哥家的小女儿英儿，田铁匠家的大儿子平平，还有几个烟虚叫不上名字的孩童就在打着雪仗，你来我往，兴高采烈，现在似乎是平平这方占了上风，烟虚边看边在心里点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