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照说一般人或一般精怪遇到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早就离开此地了，偏偏烟虚就是个不走寻常路的主，别看她连杀鸡都不敢，见血就晕，但在一些方面却是神经极粗，胆子奇大。

更何况这是从她修出人形以来，遇到的最为不解之事了，烟虚决定继续留在这余麓山上，看看能不能找出一些蛛丝马迹，来解开这些谜题。

既带着解谜的心思，烟虚便先不在这清泉村中找事做了，毕竟想着离得远些总能看的更清楚一点，也许能发现一些端倪。

自从上次因缘际会之下，初通了这布烟花雨的法术，现在烟虚只要在脑中回忆跟随王婆婆年轻时的视角，看到的那场烟花雨，心随念转，再在脑中调序变化一下，便可以在这清泉村上空布下一场不同的烟花雨，只是每次之间都需有间隔来蓄力。

虽然烟虚也不解其中奥妙，自己出来行走这么久，这还是第一次和他人通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王婆婆有什么特殊的体质，还是王婆婆和自己之间有什么自己也不知道的关联，也或许这就是烟虚一直在寻找的机缘。

有了这布烟花雨的本事，烟虚也算是有了一个可以谋生的手段。一边想着看能不能在和村民闲谈之中找出些线索，一边开始慢慢推销自己这布烟花雨的技能，如此慢慢的倒是和清泉村的村民越来越熟悉。

不过做过的生意迄今为止仔细算来竟是屈指可数，那为老母做寿的孙员外，向心上人表白的李秀才，庆贺乔迁之喜的张村长，惟三人尔。

赚取的碎银也是堪堪裹腹，毕竟这三人中间还都隔着好长时间，这就是修为低微的短处了，布一场烟花雨，总要休息个十天半个月，而且村子里也不是一直有喜事，有喜事也不是都想要烟花雨，大部分都更愿意请那城里有名的广德班。

想到这里，烟虚不禁又要掬一捧心酸泪了，这么小的市场里，竟还有这么强的竞争对手，自己更是一名资深戏迷，若那碎银都用来裹腹了，倒也不至于到今日这番田地，其中少不得一半都贡献给这广德班了。

像你这么漫不经心的做精怪，你不凄惨谁凄惨，烟虚对自己也是颇有一番恨铁不成钢的无奈。

自从上次在和王婆婆的通感中，看到了卿卿和湛郎的故事，也和那画面中的卿卿共情过后，便对这天下有情人的事情生出来了无比的好奇，而那广德班排的折子戏中又大半都是讲述世间痴儿怨女，爱恨情仇的戏文，仿佛是向烟虚敞开了一个新世界的大门，每每都令烟虚出神半响才能回过神来。

只要想着这也许就是哪一世的卿卿和湛郎，烟虚仿佛一下就能真切的感受到那其中万千缠绵之意，说不尽道不明的暧昧情思。

有那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的忐忑渴望之情，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相思之念，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的欢欣雀跃，亦有那侯门一入深如海，从此萧郎是路人的无奈，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的离别之伤，烟虚自己虽还未历那情思，也还从未对谁生出过绮念，却又好像随着卿卿和湛郎在这出出折子戏中经历了种种情缘，或圆满，或分离，或爱而不得，或刻骨铭心，或悲或喜，或哀或怒，只觉种种情绪，半点不由人，有感于那相思之狂，又叹于那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的惊心动魄。

如此这般，烟虚靠着这布烟花雨的本事赚取的些些碎银，哪里经花，距离上次张村长的乔迁之喜已经过了一月有余，再加上前次在看完广德班新排的戏文之后，心中似有所感，便回到余麓山上经常打坐修炼的那棵凤凰树下盘腿冥思。

距离此处不知多远的某处不知名空间内，有一黑影看着面前水镜中渐渐出现的烟虚打坐的身影，知道自己等待许久的契机终于来了。

冥思时最是不知时光流逝，等烟虚从冥想中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自己竟是饿的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烟虚慢慢将自己盘起的腿伸直，将身体放平，想着躺一会恢复一下精力就下山去赚取些碎银来换吃的。

可这次不知为何和以往完全不同，以前再是饥肠辘辘，休息一会总能恢复走路的力气，此次却是只觉越躺精力流失的更快，没有丝毫恢复的迹象，渐渐的竟连抬起胳膊的力气都没有了。

抬不起胳膊，烟虚也就只能在脑子里捶胸顿足了，早知如此，我又为何要修出人形，想想还只是一抹灵识的时候，虽然懵懵懂懂，但自己是多么的来如疾风，去如闪电，只觉天下无不可去之处。

但哪有精怪不化形的，不化形又谈何修炼，想想烟虚又释然了。

思绪开始弥散开来，想起来第一次饿肚子时的滋味，只觉百爪挠心，头晕眼花，要不是华贵姐姐带着去吃了人生第一顿饭，可能当时就已经烟消云散了，毕竟烟虚连这是饥饿的感觉都不知道，只以为自己是中毒了，毕竟谁能想到一只烟花精化形了，竟然是要进食的！还是人类的吃食，想起当时自己因为吃饭还闹了不少笑话，现在想来都想挖个洞躲躲先。

至于华贵姐姐何许人也，且听下回再表。

想起第一次吃到的那块绿豆糕，沁甜绵密，入口即化，尝过后只觉恍如春天到来，百花盛开，后来才知道这种滋味叫做甜，大概就和芸芸众生看到烟花盛开时的感受一样吧。

烟虚模模糊糊的想道，甚至口中似乎真的开始泛起甜味了，我不会是出现幻觉了吧，我这布幻的本事还没修到家，自己倒先出现幻觉了？

“姑娘，姑娘，你没事吧？”来清泉村不久之后，因觉此地民风淳朴，再加上后来谋得为王婆婆打理家里和院子的差事，也就没有着男装遮掩的必要了，渐渐的就还是穿回了女装。

我这是还幻听了！？

随着这阵甜味开始散去，烟虚的意识终于开始回笼。慢慢睁开眼睛，又是一阵眩晕，好不容易适应了这阵眩晕后，想抬手挡一下眼前刺眼的日光，还是挪不动胳膊，又等了好一会，才逐渐看清眼前人的模样。

这不看不打紧，一看令烟虚心惊不已，眼前人竟是和烟虚在和王婆婆通感之时看到的湛郎有八九分相似，毕竟这些时日那场景在烟虚脑中已是回放了无数遍，所以湛郎的身影算是刻在烟虚心底了。

突然看到一个和湛郎如此相似之人，而且是在烟虚饿的都抬不起胳膊之时，不由得令她生出一种不知今昔何夕，此地何地的恍惚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