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高速公路上,双向车流射出的灯光几乎连成了两道光束,黑色商务车引擎轰鸣,随着车流驶入隧道,车外寒风呼啸,而车厢内,却一片寂静。 司机极有眼力见地、在后排两人一上车的时候便放下了阻断隔板。 诡异的沉默于后排车厢内缓慢地流动着。 乔嘉南目不斜视,还饶有意味地看着窗外的景,看每一次汽车的停止等待、每一次面对缭乱的车灯与信号灯,她目睹霓虹灯自荧屏和车流中逃逸,再细细碎碎地透过车窗,投射她和贺庭温之间,短暂地消弭了边界。 直到她在这种霓虹缭乱中,和贺庭温于窗景上的倒影上目光相接。 “……”乔嘉南轻飘飘地收回了视线,终于将目光往身旁一瞥,慢条斯理地扯了个笑,“贺大少,不过就牵了下你的手,至于沉默成这样么?” 贺庭温的眸底似乎掠过了一丝什么莫名的波澜,只是很快便要碎、消融在了古井之下,他定定地看人一眼,声调很平: “气她,你很开心。” 平直的语气,不是疑问,是肯定的。 乔嘉南懒懒地倚着松软的背,斜眼看人:“你既然下车,不就是知道我故意想让她看见么?” 四目相对,贺庭温高耸鼻骨的轮廓在暗调的窗景中化为了一道隐伏的山脊,他不置可否,半晌,贺庭温收回了视线,直视着前方: “说吧,她做了什么,让你这么生气?” 乔嘉南定定地看着人棱角分明的下颌,挑眉:“我没有生气。” “……”贺庭温微微偏头,也不说话,就这么无波无澜地看着她。 几秒过后,乔嘉南啧了一声,无谓地撩起耳边碎发,眸底玩味的笑意却淡了几分,开腔慢慢: “还能是什么,陆家二小姐最擅长戴上一副盛世白莲的面具、让她身边两条狗到处咬人,那些男人看不出来——不过贺大少,我猜……你应该不喜欢那一款的吧?” 乔嘉南忽然话锋一转。 贺庭温对忽转的话锋毫不惊讶,只是这么看着她,十指轻轻合拢,坐得端正:“这不是你第一次问我这个问题了。” 乔嘉南的眸光逐渐悠长,似乎是被贺庭温这句话给绕进了某些记忆深处,可只一瞬,她便妥帖地将那些细碎思绪敛得好好,乔嘉南轻笑出声,笑意却丝毫都侵不进眸底: “是吗——那可真希望你的答案,永远跟从前一样呢。” 贺庭温静静地看着她,半晌,率先移开了视线,那双眼里思绪太浓,翻涌着的、几乎要将他灼伤。 于是他顿了顿,还是开口:“陆可夷拿你们乔家的事来做文章了?” 乔嘉南扭头望向窗外,微不可察地咬了咬唇,只是面上依旧无谓:“还能是什么,左右都不过是说我爸畏罪自杀罢了。” 贺庭温的目光定定地看着隐在黑发下、那消瘦的下颚,半晌,他垂眼,视线刚好落在了人搭在膝上的双手,白得晃眼: “……这种话,没必要听进去。” 乔嘉南眸光一顿,偏头看人,眸底流光沉沉,将贺庭温映得清晰,靛蓝与青灰交织成一屿晦夜,在她眼底映出一翩端正的影子。 沉默半晌,乔嘉南终是开口,若有所思:“你今天过来工作室,可不单单是想请我吃饭吧?” 贺庭温眸光清澈,坦坦荡荡,他反问:“陆可夷找你拍照,应该不只是想羞辱你吧?” 眸光于晦暗的车厢中碰撞。 “……”乔嘉南嗤笑出声,松了方才僵的背脊,“她给我塞了张邀请函,让我去她的生日宴会。” 还是趁着没开拍前窜进她的办公室塞的。 贺庭温垂眸,一副果然的样子,淡淡:“陆家也给了我邀请函,而且,不只是我。” 他掀起眼皮,轻声再续: “另外两个姓贺的,也收到了。” 乔嘉南扯起的唇边笑意彻底平了下去,眼角眉梢几乎是顷刻便挂上了明晃的恹恨,她斜眼,冷声: “他们想做什么?” “目前来看,还不知道。”贺庭温淡淡,“但他们想从我手里拿回股份的话,不可能。” 乔嘉南抿紧了唇。 “……”贺庭温清晰地将人每一缕表情变化都尽收眼底,他顿了顿,将嗓音放得更轻轻,“我是想问你,乔嘉南。” “陆可夷的生日宴,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以我女伴的身份。” 贺庭温说得认真。 沉默半晌,乔嘉南忽然笑出了声,她嘴唇红得像醉过的烂樱桃,眼睛却清醒地看着眼前的贺庭温,乔嘉南啧了一声,讥讽意味几乎是瞬间凝聚: “贺大少,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想做什么,你分明比谁都清楚,你现在这是想做什么?扶贫?还是救赎啊?” 又是这个笑,如同永刻于骨相皮囊上的笑,如同刺猬一般、乔嘉南防御程序中一身的刺几乎浸透满了她每一句话里的冷意与讥讽。 可贺庭温却能清醒地避开所有密密麻麻的刺,平平淡淡地,说着自己的话: “你有你要做的事,我也有我要守的承诺,这并不冲突。” 乔嘉南扯起的笑意渐平。 “我知道跟你说了他们两个人会去之后,你一定会赴约。”贺庭温语气很慢,条理清晰,不疾不徐,“我知道你想做什么,可是我也能很明确地告诉你,乔嘉南,报仇——现在还不是最合适的时机。” 贺庭温就这么说着,连掀动双睫的频率都很慢、很慢。一呼一吸,无限拉长: “但是,如果你只是单纯地想出气、想发泄的话——” “乔嘉南,我答应过你,你可以随便借我的势。” 任何方面,任何人,都随意。 乔嘉南冷眼看着他。 半晌,她眸底冷意几乎是在瞬间被压下,乔嘉南忽然挑眉,开口间拖长了尾音: “所以,即便是我刚刚牵你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