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人道谢之后,最后看了自己女儿一眼,狠下心转身便走,而院长抱着的孩子似乎也好香感应到了什么,哭声衬着女人狼狈的背影,尽数被夜风所吞噬。 电话静默良久。 院长缓着语气,对着毫无反应的乔嘉南说:“她回来找你,没有别的意思,也不是想让你赡养,她只是想……远远的看你一眼。” 想知道自己当年的决定是对是错。 想确认你过得好不好。 想确认你是否平安。 偌大的别墅内一片死寂,贺庭温就坐在那里,背脊依旧挺得直直,可他看着眼前无波无澜、平静地述说着一切、最后甚至还轻轻讥笑了一声的乔嘉南,贺庭温的眸底,终是掠起了波涛。 所以他安静地聆听完,无声地伸手,覆上了乔嘉南垂在膝上的掌,轻声:“你还好吗?” 乔嘉南面上的讥讽渐散,她就这么对上贺庭温的双眼,甚至都没有听到任何一句想象中的疑问“那你要怎么办”或者“你有什么想法”。 什么都没有。 他只是安安静静地聆听完,然后覆上了自己不自觉微动的手,像是企图稳住,更像是无声地给予安慰,然后只问了一句: 你还好吗。 不问想法,贺庭温只是问得知了所有的乔嘉南本身,是否安好。 有些连乔嘉南本人也无法抑制的情感在点点燎原。 在一片沉默中,一股酸意骤然涌上乔嘉南的鼻尖,她望向这双温润地牵引着自己的眼,乔嘉南在那瞬间甚至产生了一种荒诞的想法—— 埋进他怀里、永久撺栖在他胸前,汲取坚持下去的养分。 可这只是想想。 乔嘉南的鼻酸在刹那便被习惯性压下,连同眼前蒙上的那层氤氲也散去,她只垂眸,望向覆在自己手上、骨节分明的大掌,漠然开腔: “你知道院长在最后,跟我说了什么吗?” 贺庭温知道这不是问句,可他还是轻轻摇了摇头:“说了什么?” 乔嘉南抬眼,径直撞进了贺庭温的眼里,那么细密的眼睫,眨动时都像是青蝶振翅,她沉默良久,才开口: “那个女人重新回来、说想确认我过得好不好的原因是——” “她肺癌晚期,快要死了。” 贺庭温哑然。 “可笑吧?”乔嘉南反而笑了,“多可笑啊,我这狗血的人生。” 她笑出了声,可表情却越来越冷,笑意丝毫不及眼底: “先不论院长口中的故事、那个女人口述的经历是真是假,过去了这么多年,逃避了这么多年,现在快要死了,缺席了我生命二十几年,终于想起来有我这么一个女儿的存在了?” “说什么只想确认我过得好不好?说什么只想确认我是否平安?不过是临死之前想抚慰自己的心,自己安慰自己当年抛弃我的做法没有错,是为我好而已。” 那天老院长的最后一句话是:嘉南,她有苦衷,他是为了你好。 可乔嘉南却嗤笑出声: “什么苦衷?在临死之际的自我感动罢了。” 还要我泪流满面,赞叹她一句忍辱负重的母爱伟大,然后感激涕零、母慈女孝地陪伴她走过生命的最后一段日子吗?” “可是院长说我偏激、说我自私,说我小时候不是这个样子的—— 乔嘉南看着沉默的贺庭温,定定地说出最后一句,可她分明在笑着,却连尾音都在颤: “你看,被抛弃的我本人,竟然还是错的那一方啊。” 颤抖的尾音在客厅中回荡。 现在不加掩饰的乔嘉南,汹涌的情绪几乎要将她淹没。 她终于撕下了那层伪装和面具,任由贺庭温透过她、窥到她虚伪的表面,看清她面具下所有的偏激与歇斯底里。 毫无保留,全都呈现在贺庭温的面前。 但其实乔嘉南也卑劣——卑劣地撕破,想让贺庭温面对这样的自己。 会有什么反应呢。 沉默在漫延。 贺庭温就这么看着眼前人,一秒、两秒,他的眸底好像有些什么东西在翻滚,乔嘉南就像是漂亮致命的黑死蝶,贺庭温一瞬恍惚,竟觉得掌心传来了鼓噪的心跳—— 是他自己的心跳。 乔嘉南的眉眼里攒满了破罐子破摔的笑意,可贺庭温却像是失去了往常探究的能力,他只知道方才听进耳朵里的、每一个字裹挟的吐息,都令自己心颤。 于是身体终究还是战胜了理智—— 贺庭温手腕用力,往前拉扯,就这么将乔嘉南抱了个满怀。 乔嘉南有一瞬间的失神,那股冷感的木调彻底将她包围,在撞进贺庭温怀里的下一秒,乔嘉南就已经悄然用力地、攀上了贺庭温的后背,并且闭上了双眼,狠狠压下那股上涌的雾气。 在她本人并不承认的内心角落最深处,真真切切地在呼喊着: 来抱我,来爱我,来心疼我。 贺庭温明显感觉到自己背上那双手臂在收紧,也能清晰的感觉到肩膀上的重量,可他只侧眸、感受着轻柔的呼吸打在自己的脸上—— 而后,贺庭温无声地收紧了自己的臂。 他忖度良久,那双深邃的眼里好像有些什么东西在对撞、在冲击,可他通通都压下,因为所有的一切都被乔嘉南方才的眉眼所覆盖,她每句话每个字都如刀刻斧凿般,印在贺庭温的骨髓之中。 贺庭温非常清楚地、听到了自己内心的声音。 于是他再抬眼,已是一片坚定的清明。 贺庭温低头,唇畔就这么擦过乔嘉南的耳垂,带着灼热的温度,他将眼瞳镀上一层柔软的温情蜜光,神情也变得脉脉,开腔是暗哑的音,却异常清晰: “你不偏激,你不自私,错的那个人从来都不是你。” “你没有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