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气,喉口溢满松木朽化的味道。 贺庭温有种想剧烈咳嗽的冲动,却都一一忍住了。 许久,一截烟燃到指骨那端,雾从贺庭温的指间滑出去,风中便落满灰尘。 寂静的室内,忽然响起了一声轻飘飘的嘶哑: “……不好闻。” 像碎石碾过声带,贺庭温颧骨上的小痣探向晦暗的灯光,又随他侧身掐烟的动作隐进黑暗。 他沙哑地喃喃: “不好闻啊——阿南。” 所以你怎么就靠着这个东西,渡过那么多、那么多个暗无天色的长夜? 视频末尾乔嘉南那声声嘶力竭的“滚”成了压倒贺庭温所有冷静的最后一根稻草,仿佛每条神经末梢都被钝化,整具身体都散逸着薄而无力的眩晕和疼痛。 贺庭温第一次坚定且清楚地知道,自己不可能把乔嘉南从那个深渊里拉出来了。 他没有资格,也不再想去拉—— 天堂配不上阿南,人间百恶太过痛苦,他要跟乔嘉南在一起。 哪怕是踩过刀山穿过火海,他都要走到乔嘉南身边。 然后,抱抱她。 至于其他的,随便吧。 都随便吧。 晦暗夜空下,深沉而玄秘的蓝色铺开在天地里,别墅门前的地灯溢出朦胧光辉,衬得夜空星辰更加黯淡,连夜风好似不那么凉飕。 贺庭温沉默地放下外套,他的领带有些松垮,不同于从前一丝不苟的模样,穿过玄关与客厅,还没上楼,贺庭温就在昏暗的吧台前,看到了乔嘉南。 乔嘉南没有卸下宴会的妆容,那身黑色的鱼尾裙紧紧勾勒出玲珑的曲线,她就那么倚着吧台,仿佛在这里等候多时了。 四目相对,乔嘉南笑得明媚,连朦胧的光影打在她的身上都自诩春光: “等你好久。” 贺庭温定定地看着眼前的乔嘉南,半晌,温柔地笑了笑,只是眸底波涛汹涌,他走到乔嘉南身边,轻声: “公司有点事,回来晚了。” 和谐得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乔嘉南淡笑着,侧身坐到高脚椅上,露出了方才藏在身后的东西,不是红酒,而是一听啤酒。 跟室内的基调完全不符。 乔嘉南熟稔地拉开了易拉罐,递给了贺庭温,贺庭温没有丝毫犹豫就接了过来,只是他没有坐下,而是走到了乔嘉南坐的地方,高大的身躯笼罩着人。 贺庭温垂眸,环抱着乔嘉南,在人挑眉之下,清脆地干了一个杯。 听啤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下反射出光。 乔嘉南笑意更深,啤酒罐身凝结的水珠从她指缝滑过,两人就这样对视半晌,才微微扬起下巴一饮而尽。 啤酒全部送进喉间,气泡从舌尖炸裂,蔓延到肺腑。 而后两人就这样静静地拥抱着,贺庭温心跳声太清晰,乔嘉南被圈在他的怀里,一下又一下地,清晰的心动鼓震声声,仿佛要冲破胸膛,震破她的耳膜。 “……”贺庭温垂眸,看着乔嘉南许久,终是嘶哑着声儿,“今天的宴会,好玩吗?” 乔嘉南笑着,她的指节加大力度,将易拉罐揉扁,腕骨发力,易拉罐成抛物线从空中滑过,应声掉进垃圾桶,乔嘉南这才抬头,看着贺庭温说道: “好玩。” “好玩就好。”贺庭温宠溺地揉了揉人的发顶,掌心几抹痒意顺着指节直达心尖,“只要你开心,做什么都可以。” 一句话,两个意思。 乔嘉南不着痕迹地顿了顿,她垂下眸,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人松垮的领带,半晌才抬眼,眼尾微红撩动三分春色:“那,我好看吗?” 上翘的眼尾像狡黠地、会勾人心魂的狐狸,像要飞出小蝴蝶,拉扯带着贺庭温沦陷。 而贺庭温则是垂眸,很恍惚地坠入她的眼,那是怎样的一双眼?茂盛、葳蕤,轻易就要带他坠下,坠入繁茂的春。 他心甘情愿沦陷。 于是贺庭温轻轻地在人额边落下一吻:“很美。” “很美。”他说,“这个世界上,没有比你更美的人了。” 乔嘉南笑了,她低头,只是笑得连肩都有些扯动,笑得诡异,像一把热火,投入贫瘠的荒原,不断燃烧。 贺庭温紧紧地闭了闭眼。 果然,乔嘉南再抬眼时,已然满面讥讽,声音都沙哑,说: “我恨她。” “我真的恨她。” “霸凌整整八年,可她去往国外并不是结束,八年不是结束,我从来都没有睡过整觉,一大把一大把药吞下去都救不了我,他们都说我是个疯子,可是贺庭温,我做错了什么——” 乔嘉南被贺庭温紧紧按在怀里,她将脸埋在贺庭温的胸膛前,一句又一句地低吼着: “我什么都没有做过,她们从来都不肯放过我!” “位高权重就是真理吗?从来都不是!” “我分明、什么都没有做过,可从第一天,就没有人要放过我!” “她们凭什么?她们凭什么?!” 乔嘉南的情绪已然决堤,白天在外人面前所有的冷静自持都被撕破,而贺庭温死死地抱着她,抱着被深渊都抛弃的女孩,她全然将纵容的悲怆与哭喊溺亡在心底里的那片深海。 他救不了她。 可他要去深渊找她。 不知过了多久,乔嘉南的情绪才渐渐稳定下来,她发丝紊乱、从贺庭温怀里抬起头来,四目相对,正如星火坠春山,灼而烫地泛滥开,然后被黑暗所掩盖。 而贺庭温看透了那双眼里所有的情绪。 所以,在乔嘉南忽然攀着他手臂借力站起身的时候贺庭温没有惊讶,在那双-唇紧紧贴住、撬开自己的时候也没有退缩。 热意从下往上攀,乔嘉南的眼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