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不平拔刀相助
六月的天变得快,方才还晴空万里,一眨眼的功夫却乌云压境,城池欲摧。 出了观州城,西行不过百里,有一村子,名曰“老槐坡村”,盖因村口有棵百年老槐树,地势又有些陡坡。 这老槐坡村小小一个,不过百口人,却有许多灵异古怪的传闻。 譬如,有传闻曰,村口的老槐树乃是一对怨侣所化。那对怨侣,原也是四里八乡人人艳羡的一对有情人,只男子后来变了心,女子心坎难过,生出怨怼,便趁男子醉酒之际亲手剖心,杀了男子。可男子死后,怨气不消,阴魂不散,阵日纠缠女子,闹的女子疯疯癫癫,神识昏昧。终是在一个夜晚,自刎在这棵二人情定时种的槐树下。那时的槐树不过半掌来宽,溅了血无论如何也清理不掉,此后更是发了疯似的长,不过三月便长成了如今二人合抱的模样。村里人人都说,这是那对怨侣的魂魄还在纠缠,寄身在这棵槐树上。 又譬如,有传闻曰,流经老槐坡村的那条兰沧江里住着个已逾千岁的河神。这河神十几年前曾在老槐坡村显灵。老槐坡村老老小小百口人,能将其他传闻当作茶余饭后的笑谈,却万万不敢对河神不敬。他们家家户户供奉河神,每逢初一十五便将家里好一些的肉糜吃食拿出来,在供台上摆一日,再尽数倒进河里。如此这般,以求风调雨顺,年年丰收。 而这些年来,老槐坡村也确然收成不错,这似乎更坐实了河神的灵验。只是到得今年——却出了意外。 今年风大雨大,好几场暴雨下来,地里的庄稼被摧折了根茎,连绵成片的倒下。村民们见状忧心不已,日日在供奉的河神面前祷告。可不知是谁惹了河神不快,河神竟对此充耳不闻,装聋作哑。 老槐坡村几位德高望重的老人聚在一起,与村长商议应对之策。商谈半日,从日光正盛到日头西斜,竟半句话不离如何讨回河神欢心,到最后,竟真让他们想出个主意。 第二日,本是风和日丽的天气,过了晌午,却又乌云密布,风卷着人的衣裳,无情拍打着人的脸。 这种天气,顶好不要开口,一开口便要灌一肚子凉风。却也有人不怕。 只听一道女声撕心裂肺地在风里喊:“爹!爹!你们放开我!放开我啊!” 声声含泪,似在泣血。 可老村长毫不动容,一张被吹皱了褶子的老脸强摆威严,抬手指向拖拽着女子的一干妇人:“快把她拉过去,别松开!”手一挪,又指向把一中年男子压在地上的几个男人:“押住他,别让人跟过去!” 被人七手八脚压在地上的中年男子不断反抗,像一条被人押在案板上的活鱼,不住地翘头翘尾巴,明知挣脱不开却携着孤注一掷的绝望,不肯服输。他早已力竭了,被人按在灰尘里,额头、身体好几处创伤,流出的血与尘土融成了泥浆,糊在他半张侧脸上,几乎看不出本来面目。 被拖拽着的女子二八妙龄,正是美的似朵花的年纪,皮肤白皙,身材窈窕,看眉目该是个美人儿。只是美人儿此刻涕泪横流,哭的脸都皱成了一团,却是暂时与美无关了。她一直试图挣开钳制着自己的妇人,往男子身边跑,几次未果后力气耗尽,便僵着身子往地上坠,也许是想同躺到地上陪他罢。 男子渐渐没了动静,似是晕了过去,押制的几个人面面相觑,却还不敢松开,仍旧施着力。 女子哭声哽住了,哑着嗓子唤了两声:“爹?爹?” 无人回应。中年男子脸朝下,被压在地上,仍是一动不动。 一息之后,女子爆发出更大声的悲泣:“爹啊!爹啊!你们杀了我吧!我死,我去死,我要陪他一起!” 正是骚乱之际,只听一阵清脆铃声阵响,忽有一人影踏风而来,人群外围有个人只感觉自己肩头一沉,再一眨眼,场中便多了个人,一身男式黑色劲装,脑后束着利落的高马尾。那人身量不高,身形也有些单薄,回头环视了人群一遭,露出一张眉清目秀的脸。 这张脸上最令人瞩目的莫过于那双眼睛,仿佛藏有繁星,既明且亮,暗含刀锋又带着几分不谙世事的横冲直撞。和这双眼睛相比,秀气挺直的鼻,丰润鲜艳的唇反倒失了颜色。 突然跳出人搅局,村长心里打鼓,强绷着脸,率先发问:“你是谁?来这里做什么?” 可这人对村长的话置若罔闻,反倒回身对哭瘫在地的女子挑了挑眉:“我若被人欺负,即便是死,也得先拉了欺我之人垫背。” 是南地口音,软软糯糯的音色,出口的话却绝情。 原本看模样众人尚存疑,一说话方叫人识出是位姑娘。 老村长心中多了几分轻视之意,冲人随意摆了摆手:“小姑娘,这是我们村内之事,你且让开,莫要多管闲事。” 可这“小姑娘”偏不让,用手牵起银质腰带上的旧铃铛把玩,“叮铃叮铃”响个没完,一会抬头看天,一会低头看地,就是不看同她说话的老村长,慢慢悠悠地道:“伤天害理的事,又怎叫闲事。” 老村长和一众村民仿佛被刺了一下。但马上有人反驳,嚷嚷起来:“什么伤天害理,胡说八道。”又有人喊:“我们才是顺应天理,也是为他们好!” 姑娘颦眉,不敢置信地看向众人:“为他们好?拿活人祭祀——你管这叫为他们好?” “你懂什么?”马上有人与姑娘对喊:“能侍奉河神,是她的福气。” “这么有福气的事,你怎么不去?”姑娘想也没想地反驳。 对面那人被噎了一下,却又有其他人站出来,叹了口气,貌似语重心长地说:“姑娘啊,你不是我们老槐坡的人,对此有所不知。我们老槐坡的河神是真神,是正神,保佑我们村十几年来风调雨顺,我们敬神,爱神,嫁去一个女孩子侍奉神又如何?” 姑娘翻了个白眼:“你怎么不嫁自己女儿,偏去嫁旁人女儿?” 不料那人面不改色道:“若是河神点名要了,我家女儿又如何?能伺候河神是她的福气。” 这男人好生慷慨,姑娘一时竟有些哽住,却听另一人说:“再说,叙述和他女儿月瑶不清白,分开他们可不是为他们好!” “不清白?”姑娘不解地重复了这几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