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抚之策·二
我仍旧背对着图特摩斯,伸出双手捂住自己的脸。这样既可以遮掩我那因为图特摩斯而烧得通红的双颊,也可以让它们快点降降温。 “图特摩斯,那你打算怎么赈济这些城中的百姓呢?你有什么计划吗?” 我还是不敢看他,只是匆匆寻了个话头便想将刚才的话题岔过去。我听到身后的男人轻轻地叹了口气,他似乎察觉了我的意图,但也没有坚持,而是顺着我的话说了下去。 “这个我刚刚想了一下,我觉得我们可以明日在王宫的大门前张贴告示。告诉城中的百姓,我们打算明天下午在王宫的广场内为他们发放粮食。”随着图特摩斯又重新变成沉稳的话语,那种让我感到不自在的羞怯之感也渐渐散去。当我反应过来时,我已经转过了身,正专心地倾听着他的话。 “一进驻美吉多的王宫,我就已经亲自探查过的这里的地势。那片广场占地很大而四周都是林立的高墙。我们只需要在墙上驻守好士兵,那些百姓若只是来领取粮食自然无事,若是想要惹事造反,那么那里就会是他们的墓地。”图特摩斯说的志得意满,仿佛一切都已经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我甚至能从脑海中浮现出那个场面,空旷地广场上,摆满了一袋袋的粮食。广场边沿的城墙上,站满了一排排黑压压地士兵,正面容肃穆而戒备的注视着广场上的一举一动。发放粮食的士兵动作粗暴,也许并不情愿,但为了生计不得不来领取粮食的城市居民。 那个场面,一定紧张地仿佛有暴动正在一触即发。可是图特摩斯的顾虑也并非无的放矢,此时城中埃及人与美吉多人之间的气氛紧张,从我被袭击一事中,似乎已能窥见一斑。也无怪乎,即便是面向平民发放粮食,图特摩斯也要如此防备。 “我在想……如今城中双方之间的关系紧张,是不是和接触的太少也有关系呢?”我有些犹豫地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看法:“就像现在你们觉得美吉多人心怀鬼胎,狡猾诡诈。可是在美吉多人眼中,你们也一样是占据他们家园的入侵者,也许其中的许多人会将自己亲人的死亡归咎于你们的围城。” 实际上,在我看来,这几乎是毫无疑问的事情。 从后世出土的文献来看,这个时期的图特摩斯已经久不掌权,远离权利的中心有一段时间了。可此时我面前的他,凭借自己敏锐的直觉以及作为王者的本能察觉到了我话里,在此时,这座被武力占据的城市中,风平浪静地表面之下潜藏着的隐患。 这些也许就是那些历史文献里,被忽视地一笔带过,实际上却异常曲折的故事。 “你的担心不无道理……”图特摩斯沉吟了一声。“我想我有些理解你的意思了,因为双方接触的太少,所以才会对对方保持着如此深重的敌意。你是希望借由赈济平民这件事,让埃及的军队增加对平民的接触,让他们放松对我们的戒备是吗?” 我点了点头,在世界上最动乱的地区周边工作了那么长的时间。实际上我再清楚不过,当这些手无寸铁的老百姓已经到了连生存都有问题的时候,他们是不会在意统治他们的人叫什么,来自哪里,有何目的的。 只要能让他们活下去,由谁来统治这片土地,享有这片土地的所有权利,他们都会拥护。 就如马斯洛的需求层次理论里说的,如果一个人连最基础的生理需求和安全需求都无法得到满足,那么更上层的归属需求、尊重需求和自我实现就是无从谈起的,虚无缥缈地空中阁楼般的存在。 “攻其国而爱其民,实际上所指的就是这个吧?首先我们要先解决被占领国家人民的生存问题,并且让他们感觉到安全感。感觉到埃及的占领远比先前美吉多王室统治时期,日子要更加好过,那么到时候不论是打算在美吉多扶植傀儡政权,亦或是派驻埃及官员实行监管,都要容易得多。” 我们两坐了下来,认真地讨论这个话题。这次出征,图特摩斯的身边除了几名记录重大事件,传递国王旨意的书吏之外,诸如维西尔等政务大臣都留在本土维持着上下埃及的管理。埃及的将军们也许打战在行,对于这些庶务的管理却一窍不通。 此时的我,也许是图特摩斯唯一可以商量的对象了。这个认知当我对于这件事又不由地上心了不少,我认真地思索着自己脑海中,曾经看过的史实又或者是现实中曾经发生过的真实案例。 “我觉得不如在你们驻留在美吉多期间,每天在固定的时间段里,给每一个前来领取粮食的平民每人发放一天量的粮食。这样第二天他们就必须仍然来领取粮食,也唯有这样才可以最大限度的增加双方接触的机会。”我提议道,但其实也有些拿不定主意。 “图特摩斯,把这个当做是国家宣传的窗口,用来彰显埃及帝国的强大国力、以及大国应有的担当。以埃及此时的国力,想要征服一个地区容易,想要让这个地区的人民心悦诚服却很难。不如这次试一试,不止是酷烈地、让人胆寒的手段,像这样温和无害的方法也许也能达到你们的目的。” 我说的兴致勃勃,另一个却听得心不在焉。 “朱里,你对人心的了解可真是令人害怕。”我话音落下后,图特摩斯看着我忽然说道,看起来有些心有余悸地模样。 我哈哈一笑,半真半假地与他开起了玩笑:“我看见过人类五千多年历史的演变,如今你所经历的事情,在你之前,在你之后,仍会不断的发生。只要有心考究就会发现,许多事情都是有规律可循的。当然,人心实在太复杂,没人敢说自己已经洞悉了人性。” “五千年……”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底比斯的王家档案室里或许还留存着不少来自前朝甚至更加久远的王朝记录 ,可五千年对于此时的人类而言,实在是仿佛永恒般的存在。 图特摩斯看向我的目光忽然变得伤感了起来:“所以我之于你,也只是这五千年里的一小段时光吗?” “当然不是,你怎么会这么想呢?”我矢口否认:“你的一切,我愿意用我的一生去了解。”我忍不住脱口而出。可看着面前的男人忽然变得激动的神情,我惊觉这句话说的好像有些不太对,听起来跟求婚誓词似的。 “你……你别误会啊。我说的了解,是指学术上的了解。不是,不是其他奇怪的意思!”越解释越说不清,我看着图特摩斯咧地越来越开的嘴角,窘迫地恨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