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狭路相逢
花朝宴之后,西京似乎又恢复了平静。
赵宝琮该上朝上朝,该休息休息,绝口不提对康王的处置。但当日跟着康王一起造反的府兵都直接被判了斩立决,一个人都没留,行刑那日,刑台上流下的血甚至从宫中的排水管道溢到了玄武大街的沟渠里,触目惊心,让城中百姓也不免胆寒。
西梁素来慎杀,先帝一朝也没处决过几个人,而赵宝琮亲政不到一年,先是周成海后是康王府兵,简直杀足了几代皇帝的份额。虽然这些人确实罪有应得,但百姓看在眼中,还是难免侧目。
众人以前只当女帝稚嫩平庸,直到这一次才发现,亲政后的赵宝琮亦有雷霆手段。
顾辞在宫中养伤已有九天了,他本就是习武之人,身体底子总比一般人要更好一些,休养了这段时间便可以下地走动了。在他养伤期间,并没有多少人来打扰,宫中只有陈太妃和严太妃遣人送来了一些补品,顾辞想了想,几位太妃都是长辈,既然他伤势好转,便该亲自登门致谢,也算没有失了礼数。
由柯虔随侍,九天来,他第一次走出了乾元殿的门。
虽然伤得不轻,但宿在乾元殿的这段时间,反而是顾辞最为放松的一段时光。他不必操心国政,不必应付顾家,每日静下心来,倒是享受了一番前世的赵宝琮享受的生活。尽管悠闲,却也寂寞,他发现自己与人交谈的次数屈指可数,时间久了便会觉得憋闷,能出门的那一天,他心中还有几分期待。
他看着殿外的阳光,深深吸了一口气。
“王爷,这早春还冷着呢,多披一件衣服吧。”柯虔拿着一件狐皮大氅追出来,搭在顾辞肩上。
“太沉,算了吧。”顾辞随手拉下来,“这几天躺得精神都怠惰了,吹吹冷气,反而舒服。”
“这是陛下嘱咐的,陛下上朝前专门跟属下说,若是王爷要出门,一定不能着了凉,”柯虔执着地将狐皮大氅又披在顾辞肩上,“陛下还说,若是王爷的身体再有闪失,她便要问属下的罪了。”
“她当真这么说的?”顾辞回头看了他一眼,“她总共来了三次,每次都是轻描淡写地看望一番,不咸不淡地关心几句,坐不够半个时辰。你若拿陛下唬我,那就轮不到陛下问罪了。”
“真的是陛下叮嘱的,属下还敢蒙您不成?”柯虔态度诚恳,“只不过······借了祝女官的嘴而已,那跟陛下说的也没有区别嘛。”
顾辞呼出一口白气,没有再说话。宫中过道旁长着时令鲜花,姹紫嫣红,好看的紧,路过几处池塘湖泊,水汽澹澹,也让人十分舒畅。但他明白,正如在乾元殿呆久了会憋闷一样,若同样的景色连着看上二十年,那心中的厌倦,恐怕会比他更甚。
柯虔是眼看着顾辞从重伤一点点疗养过来的,心中担忧,便时不时提醒他走的慢些。最后,他还是忍不住开口,“王爷,以您的功夫,康王那一刀完全能躲得过,就算是为了保护陛下,也足以格挡一下,何必非要挨那一刀呢?”
“因为当日我声名狼藉,非受此重伤,不能堵悠悠之口。”顾辞看着风景,心情也十分舒畅,“若我安然无恙,用不了几日,整个西京便会有风言风语说我顾辞确有反心,不过是时机不成熟罢了。陛下亲政后疑心愈重,更会觉得我不可掌控,往后无论我说什么她都不会再信。”
他停了一下,回头看着柯虔,“可你看现在,全西京都在说我顾辞英勇护主,忠心可鉴;陛下让我在乾元殿养伤,极尽荣宠。我与康王的瓜葛,已是断的干干净净的了。”
柯虔这才醒悟了几分,只是转而他又扁扁嘴,“只是受这么重的伤,也不值得。”
“别操心了,我挨那一刀避过了要害,不碍事的。”顾辞重新走动起来,“你主子我,堂堂青冥山弟子,背后长眼睛的高手,能防不住康王那一刀?我既然让你放他行刺,又给他匕首,便是早就想到了。”
柯虔听了,也就不说话了。花朝宴那日早上,顾辞特意吩咐,让他在灰羽卫控制局面后亲自押住康王,却不要用全力,不要阻止康王行动。又特意给了康王一把匕首,说是防身,让康王贴身带着。柯虔原本还不明白顾辞到底要干什么,直到康王刺了一刀,柯虔才发觉,顾辞大概是故意放康王去行刺的。
康王鲁莽,说话做事极易揣测。或许那时顾辞就已经想好了脱罪的手段,打算用这一招,所以才提前都布置好,只等着挨康王一刀,然后搏尽同情。
自家王爷哎······年纪轻轻哪来这么多心眼呢?
顾辞慢慢地走了很久,直到看见了慈养宫的宫门,才问柯虔,“礼物备了吗?”
“早就从王府里拿来了,先前跟着拜帖一起送进去了。”柯虔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
正要通传进去,顾辞便看见另一边的步道也走来了几个人。他眼神好,一眼便认出那是安涟,这位侍君倒是没什么架子,身后宫人寥寥,看这样子,应该也是过来看望太妃的。再走近些,他便看到安涟穿得十分素净,身上几乎没有任何装饰,在这富丽堂皇的皇宫中,像是个异数。
他站着不动,等着安涟过来。
“王爷。”走到顾辞不远处,安涟便止了步,微微颔首,算作行礼,“王爷伤势可好些了?”
“尚可。”顾辞敷衍了一句,又淡淡笑了一下,看着安涟的双眼,“自陛下大婚以来,这似乎是本王第一次和侍君单独说话?不知道这皇宫,侍君住的可还习惯?”
“往后余生都在这里,总会习惯的。”安涟低头一笑,“倒是王爷在宫中养伤,不能将就,若有缺的,便得让人尽快置办。”
“乾元殿是陛下的寝殿,什么都不缺,本王在乾元殿中养伤,自然也处处周到,侍君不必挂念。”顾辞负手而立,隐隐便有了凌驾的气场,“安侍君这一身怎么这么素?按说侍君在景明园中那般英勇,舍命保护陛下,莫非陛下没有赏赐吗?”
“王爷说笑了,谁敢在王爷面前谈舍命保护?”安涟抬头,对上顾辞的目光,“功过是非,陛下心中有数,如何赏赐,也迟早会出结果。王爷本就是辅政重臣,又对陛下忠心耿耿,该给王爷的犒赏,陛下不会忘记的。”
顾辞冷笑一声——好一个牙尖嘴利的侍君。
花朝宴上安涟是如何叱骂他的,他都一一记得,那番话固然是安涟回护赵宝琮的武器,但有没有私心,那可不好说。赵宝琮恐怕不会对安涟说他的好话,既然安涟为了赵宝琮都敢对他破口大骂,那必然是跟赵宝琮同仇敌忾,全然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