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起
松鹤堂内大夫进进出出,院子里缭绕着一股浓烈的药味。 萧如意便是在这时来了丰庆别院,她探望谢馥深,还送来了今年萧家老夫人生日宴的请柬。 芸娘奇怪,萧家会欢迎她? 如今外面,都在传她魅|惑了谢馥深,说萧家的大小姐还不如一个卑贱的外室,那日在两仪殿,萧皇后恨不得一杯毒酒赐死她。 萧如意今日高傲冷淡的神色,也不像是欢迎她的模样,人人都盼着她这个人消失才好,芸娘不信这有什么善意。 但谢馥深如今昏迷未醒,芸娘没有多想。 又守了两日,半夜时,青山匆匆敲了东厢房的门,“公子醒了,瞧着神色不太对,小夫人您过来看看吧。” 芸娘立即从床上坐起来,披了一件外衣便匆匆来到正房,“怎地忽然脸色白成这样?快去请大夫。” 青山又匆匆出了门。 “不碍事,这个青山,都说了不要去打扰你。”谢馥深靠在床头,说话时重重的咳嗽,未免芸娘担心,他压抑着,手握成拳头抵在嘴边。 “这算什么打扰,我这几日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生怕你有个什么好歹。”芸娘给谢馥深递了一杯水。 谢馥深若有所思,“这几日出了什么状况?我记得当日皇后下了赐婚懿旨。” 芸娘欲言又止,谢馥深忽的苦笑一声,“可是我犯病了?” 四目相对,芸娘迟疑的点点头,又听谢馥深主动说起病症,这是三年前发的病,会变成和以往截然不同的人,一旦发病,他便什么记忆也无了。 芸娘犹豫的问了一句,“什么都不记得?那若是犯下弥天大错……” 谢馥深又问:“那便是我的罪过,这次怎的青山没有打晕我,关在升仙楼?” 芸娘如实回答:“打不过你。” 谢馥深忽的苦笑一声,半开的窗户边,漆黑天空挂着一轮弯月,他坐在床上的身影寂寥孤单。 患有这般病症,谢馥深以往也不知怎么过的。 芸娘心底忽的一酸。 瞧着他脸色苍白,芸娘让他休息,可谢馥深定要问个明白。 芸娘便说了这几日发生了的事,于是无法避免的说到了那日她和谢馥深的争执。 不等芸娘再问,谢馥深便主动说:“麻烦是不小,但也不至于翻出大风浪,这些事还有回旋的余地。” “公子是说,不会掀起乱世的风雨?”芸娘追问。 谢馥深也好奇,“于芸娘而言,若要谋求上位,便是这乱世中才能出枭雄和豪杰,你便是要当那女英雄,也只有这时才有机会。” 然而,不等芸娘回答,谢馥深自顾自的给出了回答:“也对,芸娘心怀仁善之心,定见不得民生疾苦。” 此时的芸娘,还未有这般的觉悟,她并未见过什么是乱世。 可却在幼时见过因黄河水灾而逃难的难民,那些人衣衫褴褛,双目无神,仿佛活死人一般,当年她只有四岁,吓得差点丢了魂。 外祖家在渭城小有名气,还被多数流民围了房,散去了许多粮食,晴娘和芸娘差点被人偷走。 据说当时华东平原被淹大半,据传饿殍遍地,逃荒路上竟有人易子而食,可想而知,若是她和晴娘也落入他们手中,只怕早已成了别人的盘中餐。 她始终记得,外祖说过,这等祸乱之下,许多人都不能再称之为人,而这般景象,十年便要有一次,天灾之下尚且如此。 而人祸乱世……芸娘如何保证,自己和家人能在乱世之中安身立命? 她愿意追随谢馥深去谋夺天下,因为那有尽头,她相信以谢馥深之才华,定能为国为民,开创盛世,如果谢馥深从始至终策划的都是人祸乱世,持续百年,便是芸娘也知,助了他,便是万载罪人。 芸娘对此很慎重。 * 兰娘自那日差点被人拐带,心中便有了几分怯意,整日人蔫哒哒的。 李娘子瞧见芸娘事忙,便说要带兰娘回一趟渭县,又正值外祖的冥诞,舅娘也多日来催促,商量着要替外祖重修坟墓。 芸娘迟疑,如今想找谢馥深麻烦的人数不胜数,她担心路途上遇到情况,渭县也并不安稳,她手中的那些地,也有人打主意,妄图强行低价购买。 但思虑过后,还是答应了。 因为李娘子和兰娘都将和她一起,前往巴州之地,实际上两人都颇为伤感,一旦离开,路途遥远,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来。 李娘子不愿拖了女儿和儿子的后腿,一直不说,压在心底,只是这离开的日子越来越近,她便整日发呆。 芸娘看不下去,不忍母亲伤心。 一则芸娘也有许多事,要寻个安静的地方仔细的想一想,虽谢馥深的话全无漏洞,可她心中却总是不安。 芸娘便向谢馥深辞别,“三公子日渐痊愈,今日无事,松石也空能护卫一二,我便和她们一起去一趟渭县,歇息两日再回来。” 谢馥深闻言,便理了理袖子起身,走到门前,回头叫芸娘,“走吧。” 芸娘嘴快,“去哪儿?” 瞧见谢馥深一脸奇怪的看着她,她心底有些哭笑不得,没准备带谢馥深一起去,渭县家中可比不得丰台别院。 她敢保证,谢馥深大概一辈子都没住过那般简单的四合院,“要留宿呢,家中恐怕住不下。” “芸娘这是嫌弃,不愿我跟随?”谢馥深幽幽的叹一口气,神色忽的显的落寞。 “不,不是这个意思。” 谢馥深当即点头,“那便是允了,那便走吧。” 待走出正门,李娘子站在马车边,瞧见了谢馥深,半天没有回过神,“这……三公子也要去啊?” 芸娘没说过啊。 “这丑媳妇也有见公婆的时候,芸娘今日允了,我便和你们一道,若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还望岳母多见谅。”谢馥深恭敬的握拳行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