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我遇到了一个…人。”柳园对霍应驰说。 霍应驰却不理柳园。她只顾着和手机里的谁、来回地发着消息。 她坐在靠门的座位上,披散着染成棕色的半长卷发,面上的妆容精致。 她们坐在便利店休息区的高脚凳上,中间相隔的距离完全可以再容下一个人。 柳园的手无处安放,她只好用指甲去扣落地窗上凝结出的冰花。 “他知道我所有的经历,他明白我所有的心事。他说他喜欢我。” “那你怎么回复的他?”霍应驰冷笑着暂时放下了手机,她微微侧头,端得是风情万种的姿态。 不要这样,不要这样。 柳园没有立刻回答问题,反而用恳求的眼神看着霍应驰——她怕极了她这样漠然的眼神。 “他不喜欢我。我能看出来。” 话音刚落,柳园扣着冰花的指甲就劈断了,她赶快收回了手。 霍应驰瞥她一眼,从自己扁空的书包里拎出一个化妆包。 她拉开化妆包的拉链,从里面取出一个银色的小指甲刀,再把它拍在柳园面前的桌上。 “我没必要听你在这说傻话,浪费我的时间。” 霍应驰收拾好背包,接起了手机里打来的电话。招呼也不打一声地、她离开了柳园。 “好,咱们还是老地方见,我先去他家换身衣服,然后就赶过去。” 霍应驰用熟络的语气和电话另一侧的人打着招呼。 您好,欢迎光临。 伴随着机械音铃声的响起,霍应驰走出了便利店的门。迎着初亮的暖黄路灯,她单薄的身影匆匆消失在了寒夜伊始之时。 当霍应驰推开门时,柳园隐约看到几朵细碎的雪花从门缝里飘入。那已停了一周有余的雪、再次干细地飘了起来。 她人生中写下的第一首歌,至今只完成了一半;柳园忽然觉得,为这首歌补完下半段的机缘,终于还是到来了。 顶着渐变稠密的风雪,柳园走在冻伤的大地上。 行人匆匆,孩子们也都被大人套上了皮毛和大袄。为抵御风寒凛冽,人们的身子都向前倾斜着,被路灯照亮后,他们的身影则更显得滑稽可笑。 或许在这世上的某个温吞的角落,雪可以是“潮湿的”、“纠缠的”,但在柳园的故乡,冬雪是最悍的、最蛮的——它能榨干人类肌理的所有水分,让人变得皱缩 。 没有一个人能幸免于难。 人们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投放在眼前的路上。只要一直这样重复地、一步一步走下去,每个人都能找回自己的归所。 因此,没有一个人会在意自己的狼狈。 柳园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她艰难地前进着,哪怕一直揣在口袋里、她的手还是失去了知觉。 终于走到了小区门前的、那个车流密集的十字路口,柳园顺着人群前进,蹚过柏油路上乌黑腌臜的雪泥。 回到人行道上之后,柳园找到路边绿化带上覆有的、一整块干净的白雪,蹭掉了自己鞋底的污雪。 柳园艰难地翘起自己的靴子,确认鞋底已变得白净之后,她这才满意地落下了脚。 跟随着前面接孩子回家的老人,柳园从正门拐进了小区。 终于躲回了单元门后,柳园在原地跳了两下,抖去了长袄上残留的雪。 她再摘下帽子和围巾,用带着手套的手、拂去在布料褶皱间堆积的雪花。 电梯间已被归家的人们塞满。 等来第一趟电梯的时候,柳园谦让了住在五楼的一位拾荒老人,自己继续等待下一趟。 乘上第二趟电梯之后,同乘的一个小孩、在三楼活蹦乱跳地挤下了电梯。 停停走走间,柳园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十一楼。 柳园终于回到了自家房门前,那狭窄的廊道里。 她看到了厨房里温暖的灯光,闻到了薛钢煮出的饭菜的香味。 莫名其妙地,柳园的鼻子酸了。 “老爸,为什么我交不到朋友。” 柳园向薛钢问道。 柳园将炖得软烂的小排剔去骨头,掰了一瓣糖蒜,一口蒜就着一口肉,吃下了最后一口米饭。 薛钢咽下嘴里的排骨肉,思量片刻,坦诚地对柳园说道:“大园子,你是一个很好的孩子,交不到朋友也只能说明、你还没有遇到真正能处得来的。” “而且我觉得,你性子又独又傲,并不是很需要朋友。” 柳园耸耸肩,把脸颊旁的刘海别到了耳后。她 弯下腰去,为自己盛了一碗棒碴粥,盛的时候还额外地挑出了几块“金疙瘩”。 “好闺女,帮我也盛一碗粥——没朋友怎么了?朋友又不是必须的,我也没朋友。可你看我一个人、过的多开心啊。”陈圆自述道。 “你和你妈,简直就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你们都不需要朋友,一个人就能自娱自乐——好孩子,别闲着,帮你爸也盛碗粥,谢谢。” 就着酸豆角喝完了粥的柳园、不爽地接过薛钢手中的碗。她再挽一挽头发,第三次俯下了身去。 按照薛钢的喜好,柳园为他盛了一碗稀粥。 “谢谢闺女。” “没事。” 柳园去厨房洗好了自己的碗,随后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她没有关门,任屋外的声音从大开的门中传来。 父母之间温馨的交谈声是主旋律,电视里的新闻播报便算作伴奏。听着这首充满了生活气息的歌曲,柳园觉得很踏实、很安心。 柳园从沉重好似石头的书包里取出了记事本,先确认了一遍作业没有遗漏,这才找出了歌词本和笔袋。 按照倒序,柳园翻开歌词本的牛皮纸包装页,找到了她写出的第一首歌。 “破碎的水泽,映出那天的山峦,还有流失在指间的夕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