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皇宫,紫徽殿里,张孚陵坐在高处的案桌旁,俯视底下的人。
那是他常年不得一见的胞弟,张肃。
两人都带着记忆转世,因而从见到彼此第一眼开始,便像仇人似的不对付。
张肃六岁那年,在一个秋日突然说想吃栗子,余灯影答应了出去给他买,他却准确说出东郊一个地点,说要亲自去那儿。
于是余灯影想去禀告老爷和夫人,张肃第一次拉住了她,眼神清明地道,“不要告诉其他人,只有你和我。”
张府的别院里,余灯影对龄玉和李重九道,“二公子年幼时不爱说话,我当时听到那句话后真的很惊讶,觉得那定是对他很重要的事,便答应了他。”
她伪装一番,带着年幼的张肃出去,坐上马车,直奔栗子林。
没有人知道,他们前脚刚走,府门便又被拉开,另一人走出来——正是大公子张孚陵。
“你这李代桃僵的阴险小人,”紫徽殿里,张肃提剑站在中央,怒视上方的监正大人。
张孚陵取下案桌上的那支桃枝,让它在手里变作一把折扇——他是那样仙风道骨的形象,万龄玉当年爱的也是这点。手腕一转,扇子格开迎面刺来的剑,监正大人左手捏诀,凭空向张肃挥去一掌!
殿中一阵剧烈摇晃,三根石柱出现裂痕。
两人迅速跃开,在掉落的粉末中对望彼此,张孚陵道,“你本就不该妄想着她,篡改她记忆的是我,但让你虚弱,让你痴傻的是上面那些神,是天道注定了你和她没有缘分。既如此,又何必去招惹万龄玉?”
“招惹?”张肃讥笑,“你也配说这句话。”
他持剑飞至半空,身形极快,挥剑两下,便听到巨大的裂响,不仅是监正大人的案桌裂了,他所坐的身后那面墙也出现裂缝。
折扇在张孚陵手里转得飞快,似是出现一层保护般将他护住,张孚陵左手的食指指腹上出现一点烛火——那是他还是神女殿上那盏长明灯的烛火。
监正大人手指一抬,那火光便像活了似的来到张肃身边,仅仅是落到他的剑上,就让剑身出现一个破口。
张肃丝毫不惧,提剑一砍,正正落在那火光上方,却也凝滞着,动弹不得!接着,那火光便骤然变大,火蛇似的卷了上来,往张肃的正面袭去!
“监正大人还真是一身好本事,”张肃一转身,避开后方张孚陵的偷袭——对方手里的折扇也变作了一把剑,刺向他的心口!
一条锁链从张肃袖子里伸出,缠住张孚陵的右腿——就像他那日在梦里牵制住张肃那般,张肃将他拖行在地!
可惜监正大人以折扇作剑,砍开那条锁链。
紫徽殿因为二人的打斗正在崩塌,石柱上的裂痕愈发变多,碎石块从上方掉落,满天都是粉尘,张肃却不避不让,不着痕迹地向大殿的深处走去。
张孚陵发现了,“我知道你想干什么,张肃,别忘了你拿回躯体后,这座都城会发生什么。”
“你觉得我会在意?”
在紫徽殿将要彻底崩塌那刻,张肃凭空一握,打开暗室的门,闪身进去。
“张孚陵,我想你也不会在乎这座都城的存亡,从始至终,你我都对凡人的死活,毫不关心。”
这是张肃来紫徽殿的目的——前往暗室,抢回那具他曾亲手炼化的躯体,夺回失去的力量。
“天真,”张孚陵并不阻拦,持扇站在大殿中央,灰尘不断落在他身上,脏了他的黑发与白衣。
他想,张肃,你将那身体放在我这儿十余年,怎么会那么毫无防备地将它收回?
与此同时,皇宫里的另一处,传来尖叫。
这尖叫混杂着好几个人的声音。皇帝正在养心殿吃着御膳房送来的冰镇果子,太监们正在给他扇着扇子,忽地闻到一股腐烂的臭味。
望过去,一股粘稠的黑色液体溅到脸上,恶臭味更加浓郁,太监在视线模糊间看到皇帝的样子,居然在发生变化——像是在衰老,身上的肉在往下垂,又像是连变了个人,一会是个男人一会是个女人,像有无数人钻进他体内,又像是曾有许多亡魂寄居在他体内,只是被封印起来。
皇帝正在融化,他惨叫着,颤悠悠伸出一只手,抓住离他最近的一个太监。
“救....命....”
太监满脸都是从皇帝体内飞溅出来的泥泞,恐惧得想将那只手扯开,拔腿就跑。
“放肆....”然皇帝殿下还在挣扎,“张孚陵....把张孚陵给我叫过来!”
养心殿内乱作一团,太监们推开殿门冲出去,外面镇守的将领见到了,又走进去,亲眼目睹正在“死去”的皇帝。
他们不知道那还是不是陛下,只能看到华美的长椅上有一摊黑色的肉泥,苍蝇和飞虫在刹那间形成,盘旋在上方,他们的陛下仅剩一个头,其余身子已经融化。
“张孚陵.....”皇帝一面说,一面有肉泥从张开的嘴里涌出。
场面恶心到极致。
将领持着兵器,后退一步,但职责又逼着他不能完全离开。
这时,殿中凭空出现一人——监正大人手持折扇挡开鼻息间的臭味,漠然地看着那位皇帝陛下。
将领知他身份高贵,立即向他行礼,张孚陵道,“去敲丧钟,陛下薨了。”
“好。”
张孚陵独留在殿里,隔着窗户,只能看到外面白茫茫的一片,灯笼里的火光在跳动。监正一勾手,便有一点光亮穿过灯笼的纸,跃了出来,落到几丈外的那团肉泥里。
陛下仅剩半张脸,迫切地撩起眼皮,看着那点光亮。
他听到监正笑了一声,如他所愿地让那点光亮落到他身上。
一点都不热,甚至有些阴冷。肉泥在涌动,仿佛皇帝失去的身子在被重塑,渐渐的,半个人形出现在张孚陵面前。
约莫九十多岁,烂肉在他身上游动,他叫嚣着,想让张孚陵将将领叫回来,“朕还没死.....把他叫回来!陛下还活着....张孚....”
这时,钟声响了。
一下又一下,沉重而如雷贯耳,在这片压抑的天地间回荡。
皇帝好不容易的身子再次消融,他一步步走向张孚陵,仅仅十丈,但迈出的每一步,都让他的身子矮去不少。
“你也该死了,”张孚陵纹丝不动地站在那儿,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