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骨画皮
装矫饰,不把它们除尽,实难让人心安。 他永远不会对丰灵改观,永远不会。 像她这种妖邪,应该即刻灰飞烟灭。 李韧忍着心脏豁了口似的疼,撑着身子坐起。他想到丰灵那个荒谬的问题,“有没有一种能够偷取容貌的妖术”。 谁都能问这个问题,唯独丰灵不可以。 在李韧看来,丰灵就是那个偷了李妙的容貌,贴到自己脸上的妖女。她凭什么问? 丰灵一定是趁他不备跑了,必须尽快把她抓回来。 “十九。”李韧唤了一声,“备车。” “吱呀”一声,外面的光线透了进来,十九魁梧的身子堵在门口:“师兄,你怎么不多睡会?要去哪啊?” “抓丰灵。”李韧头也不抬。 “丰灵?”十九一拍脑袋,“师兄,丰灵就在后院洗衣服,抓她不用备车。” “后院?”李韧沉下气息感应,符箓的位置果然很近。 李韧讶然,如此难得的机会,丰灵竟然没跑,她有什么盘算? “师兄,你等着,我这就把丰灵抓来。” “慢着。”李韧喝住了他,“让她待着吧。” 十九乖乖停住了,犹豫片刻,神神秘秘地问道:“师兄,你装晕是要试探丰灵吗?” “……”李韧心里苦笑,真要是装晕就好了。 一想到亮如炬火的镜剑,他不免头痛。 从前只操心,能不能顺利找到妖邪的踪迹,如今倒好,还得担心找到妖邪后,他能不能打得过…… “丰灵可曾说了什么?” “她问你身上的红疹怎么来的……我可没告诉她啊!不过……”十九支支吾吾,“小师妹告诉她了……” 淋雨起疹子,也不算软肋,说就说了。李韧又问:“她还打听了什么?” “还打听了你的眼睛。这回我把小师妹拦住了,啥也没让她说。而且我告诉她了,丰灵就是李妙,让她别多嘴。” 看来这眼盲的戏,还能演下去。李韧放下了心:“那名自戕的少女呢?没死吧?” “那倒是没有。只是……大夫说她伤得很重,几时能醒都是说不准的,想从她嘴里知道点什么,那可有得等了。” “一个为了保护秘密决然自杀的人,哪怕醒了,又能告诉你什么?”李韧揉了揉眉心,“不过,她要是无辜的,死了多可惜……头呢?拿来给我看看。” 十九很快折返,忍着心惊,将头颅的嘴巴掰开,紧紧夹着眼睛,颤巍巍地道:“师兄……你看好了没……有啥好看的啊……” 李韧皱着眉,小心翼翼观察完牙齿的磨损状态。 “好了。”他吩咐道,“你去外面找几个闲汉,嘴巴越碎越好。” 十九如蒙大赦,一退三步远,急匆匆出门了。 冷水泡得久了,丰灵一双手火辣辣的热,她费力拧了半天,麻布粗衣还是滴答着水,她实在没力气折腾了,拼了最后一点力气,将衣服扔到晾绳上。 从守着李韧开始,她便认真想一个问题——她只能逃跑吗? 在一个随时能跑的环境中,她反而冷静下来,转而思考另一种可能。 逃跑,只能保一时安危。李韧随时都能将她的画像交给府衙,想必不出半月,从青州到封京的路上,便会贴满新的通缉令。 那时她要怎么跑? 相反,留在李韧身边,谁敢怀疑她是李妙? 最大的风险,是不知李韧那双眼睛。 不过,凡事都有风险。想到一路走来,无数次与死神擦肩而过的经历,她每一天都在赌命,这一次,她把命赌在了李韧身上。 李韧觉得她是妖邪,其实也不是没道理,养姐悄无声息换了个人,他怎能不起疑心? 但丰灵很委屈,如果能够选择,她也不想莫名变成另一个人。 丰灵记得很清楚,在一个下雨天,她手里提着给妈妈买的衣服,等到绿灯亮起,她迈进了人行道。 一辆疾驰的轿车撞向了她,摧毁了她苦心经营的人生。当她重重地落到地上时,脑海中的第一个念头是“难道我闯红灯了吗”,她费力挑起眼皮,捕捉到了一晃而过的绿,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的脑海中只剩下万念俱灰的一句“为什么”。 再一睁眼,她成了“李妙”。 她和李韧解释过,他果然不信。让李韧相信她是魂穿来的,相当于让阿sir心甘情愿给“秦始皇”打钱……根本不可能做到。 难道她与李韧之间,真的没有转圜的可能了吗? 原本丰灵不抱任何希望,作为镇除妖邪的道人,李韧能容忍她活着,已经是看在宁王妃的面子上,做了极大的让步。 但李韧现在盲了,她忽然又有了想法。 李韧邀请她一同除妖,在此期间,她能用全新的身份和他相处,或许能让他慢慢改观…… 不过在此之前,她必须解决一个问题,那就是将除妖的整个流程搞清楚,不然不仅帮不上忙,还得露馅。 一只小巧的手伸出,拍了拍丰灵的肩膀,打断了她的思绪。 “你回来了啊。”丰灵别过头,微微一笑,“刚刚你说流之道友有喜欢的人了,是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