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走夜路
2089年4月4日，月全食。 凌晨三点，戚墨刚从实验室出来。她浅棕色短发下的娃娃脸上全是愁苦。第一联合大学作为东亚顶级学府，虽然向来不限制学生使用实验室的时间，但在周六晚上，忙到这个点才结束实验的学生也寥寥无几。 戚墨研究的课题是《探究分离RD33对生命体的影响》。这个课题不算新颖，30年来，不断有前辈针对该课题进行研究，最终得出的结论都将该课题导入了同一条死胡同，即，无法分离。 戚墨叹了一口气，她也走进了跟前人一样的死胡同中。今晚这一通忙活属于斧头劈水，白费力气了。她垂头丧气地走出第五实验楼，在月辉之下，缓缓迈步回家。 她租的房子在距离学校15分钟路程的长安路上，一年只需要100信用点。廉价、距离学校也还算近，对戚墨这种贫穷的孤儿来说很合适。唯一需要她担心的是，走夜路可能会遭遇怪物。因此，戚墨每天都得在茫茫夜色中绷紧神经。 在后天启时代，没有信用点的穷人，能活下去基本全靠运气。 而戚墨觉得，自己的运气并不坏。 踏出校门前，戚墨站在三尺厚的全钢大门前刷学生卡。 “嘀——”识别器发出一声长鸣。 高高的围墙之上，一个摄像头转了过来，将戚墨单薄的身影囊括其中。 戚墨抬起巴掌大的脸蛋，冲着摄像头微笑。 那监控的喇叭里随即传来一个亲切的男声：“又这么晚才回去啊？” 戚墨点头。监控那头是学校的保安，这个大叔每天都值夜班，一来二去，就跟戚墨混了个脸熟。大概是值班无聊，每天晚上他都会跟戚墨打个招呼。 钢门缓缓移开一条一人宽的缝隙，戚墨赶忙钻了过去。 “今晚还算安全，只有东城区那边出了个小乱子。你路上小心。”保安大叔透过监控叮嘱她。 戚墨缓缓舒了一口气，这是个好消息。第一联大在西城区的边缘，距离东城区大概有五六十公里。这个距离，即使怪物从东城区过来，怕是也得花上个半小时。 看来，她今晚也能安全到家。 戚墨冲着监控摆摆手，便疾步踏上街道。 西城区多高楼，人口十分密集，第一联大外的好几条街都是居民区，为了打造宜居环境，市政府在街道两边都种上了花树。夜风习习，四月芳菲正盛，街道两边的桃花树散发着清香。 戚墨顺利通过第一个十字路口，一切都十分平静。她背着书包，脚步匆匆，因为身体素质差，已经渐渐喘起粗气。 每当这时，她就十分羡慕守夜人。他们不仅身体素质强悍，身怀绝技，而且每月还有国家补贴的5000信用点。她曾幻想，成为守夜人，也许生活就再也不用这么窘迫了。 只可惜，她始终不曾觉醒。 只有心怀正义的执念才有机会成为守夜人。戚墨虽然不是个坏人，但对正义的追求远远达不到执念的程度。因此她虽然遗憾，但也庆幸，她天生乐观，不曾怨憎，做不了守夜人，也不会成为怪物。 这个时代，做个普通人，也没什么。 正这么自我安慰着，戚墨突觉前面转角路口阴影处似乎有东西在动。她停下脚步，凝神屏息，借着月辉，仔细地观察。 此时一阵微风袭来，带着春日的桃花香，戚墨看见，那阴影处似乎又动了动。 她不动声色地后退。 这个年代，还是小心为上。她记得，在上一个路口边，有一座庇护亭。那庇护亭虽然只有电话亭大小，但胜在由25厘米厚的钢材一体铸造而成，可以隐藏住里面寻求庇护的人的气息。 如果那阴影处真的有怪物，庇护亭应该能救她一命——前提是，她未曾惊动对方。 想到这，戚墨的脚步愈加小心。 人行道旁边是大门紧闭的商铺，她尽量贴着墙根走，与此同时，她的目光紧盯转角的阴影处。好在，那影子未曾再晃动。 戚墨加快脚步朝庇护亭走去。 也就是这时，她突然发现月辉越来越黯淡，路也越来越模糊，她害怕碰到商铺门外店家放置的小物件，便停下脚步。 哦，是了，今晚有月食。 月食不同于来得快、去得快的日食，它通常会持续几个小时。因为没有路灯，她也不可能冒险在街道上等候几个小时。 她开始后悔，早知道，今晚就该睡在实验室的。 戚墨借着黯淡的月辉，再次张望街角的阴影处。只是这一看，她便愣住了——那本该存在的街角连同周边的建筑不知在什么时候，竟然全部消失了！ 她看着那空荡荡的一条马路，心跳都漏了一拍。 戚墨快速扫视四周，周围风声依旧，桃花仍然芬芳，没有怪物的身影，可有一种隐含的危险让人汗毛直立。 在这个瞬间，戚墨没有犹豫，她转头就撒丫子狂奔。 一路上风声猎猎，粗喘连连，她的胸腔中宛如被灌进了一斤开水，那灼烧感几乎要把肺烫化。跑后最后，她的额头全是热汗，两条腿被灌了铅，全身无一处不累——在寂静的夜晚，戚墨全身的每个细胞都在叫嚣。 而庇护亭银白的模糊影子已经出现在她的眼前。 戚墨怀揣着巨大的恐慌、紧张、窒息，把手搭在了庇护亭冰冷的把手上。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摆在她面前：拉开把手，便可幸存。 戚墨用力一拽——门纹丝不动。她愣了一秒，随即便开始疯狂拉扯。 开啊，开啊！ 怎么会拉不开呢！戚墨崩溃地呢喃。她手脚并用，又拉又踹，紧张和焦急让她大汗淋漓。 她记得逃生训练课上，老师曾说过，庇护亭的钢材中镶嵌了纳米神经网络和基因识别器，这些神经网络由中央智能AI帕伽索斯统一控制，帕伽索斯一确认人类身份，便会立刻开启大门。 所有人都说，帕伽索斯从诞生之日起便从没出过错——可是谁能告诉她，为什么这扇破门现在打不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