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心

醉意上头地咧着嘴，“你知道吗？这些天虽然我们没有见面……但我一直在想，我们小时候的事。”

“你小时候很可爱，大家都想和你玩，但是我会把你抢过来，你还记得么？“他目光灼灼地看着许慈，从她眼里看到遥远的过去，”我说我家有新的碟片，有冰淇淋和玩具，我会教你写作业，我妈煲了汤……”

许慈笑他：“谁让你从小就土豪，家里跟迪士尼商店一样。 ”

“但我知道，你是为了躲开你爸才来的。”

许慈不说话了。

“我真希望你能一直呆在我家，当时我就想，如果我们是一家人就好了……你爸有时候会臭着脸找上门让你回家，我妈倒是很擅长应付他……

“可是你突然就走了，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和任何一个女孩有过这么紧密的联系。

“我很意外，几十年前的事我竟然记得这么清楚……我想说的是，其实你对我很重要，只是这么久以来，我一直都没意识到。”

许慈垂着眼，无意识地绞着手指，像个无措的孩子。

“你和阿姨联系过吗？我妈听说，她也在美国。”

心脏被重击了一下。

许慈努力稳住声调，尽量显得平静：“没有。”

“我们可以一起去找她……”

“……不。”

巨大的悲哀涌上胸口，许慈打断他，眼中噙满泪水。这似乎是她第一次斩钉截铁地拒绝对方。

“爸告诉过我，妈妈再婚了。我不想打扰她的生活……”

“可是她一定很想见你。她做梦都会想，自己的孩子长大后是什么样子。我有时候也会想象你的样子……”

许慈茫然地摇头，她流着眼泪说：“只要她见到我，就会想起那段糟糕的婚姻，对么？”

“如果没有生过我，她早就可以远走高飞，这样大家都会好过一点。”

“不要哭，阿慈，不要哭。”

叶家泓慌乱坐起身，双手捧着她满是泪水的脸，用拇指笨拙地为她拭去眼泪。他酒意消了一些，忽然觉得自己不该提起这个话题的。

许慈咬着嘴唇无声地哭了一会，然后擦干眼泪，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我有点困了。”

她转身离去，叶家泓似乎想说点什么，但只是颓然地靠在沙发上。他坐了一会，然后起身倒酒。客厅的灯亮了整晚。

许慈很少在同一个晚上做这么多梦。

在梦里她像个旁观者一样翻阅自己过去的生活，每个人每件事好像放映电影一样清晰，只有妈妈是一张模糊的脸。

小时候她住在漂亮的独栋别墅，但是爸爸的脾气很糟，妈妈总是把自己关在房里躲着他。只有在打骂许慈的时候，妈妈才会从房里出来，流着泪冲他大吼，用身体保护女儿……

童话的可恶之处在于，它总是让不快乐的女孩期待着被王子拯救。有时候她会被邀请到不远处一个城堡似的家，她很感激能有一个栖身之处，让她暂时躲避家里的争吵，但拯救她的不是王子，而是刻薄的小胖子。

小胖子骄傲又霸道，他想玩什么，就得陪他玩什么。他比一般小孩懂的都多，说话一针见血，不给人留余地。

小胖子家里有全世界最好吃的冰淇淋，当时她还不懂英文，却能清楚地拼出品牌名字，现在国内已经没有得卖了。

他像喂小狗似的，“喏，这个给你。”

小许慈低着头小心地抿了一口，奶味伴着甜甜的花香，仿佛心都要飞起来。她很快就吃完了一盒，不时偷瞄仍在细细品味的小胖子。

小胖子警惕地说：“这是我的，想吃叫你爸爸给你买咯。”

小许慈摇摇头，“这个很贵。”

小胖子皱着眉：“冰淇淋很贵？你知道这里房子多少钱一尺吗？是你爸爸小气吧。”

小许慈沉默地绞着手，手指爬呀爬。

小胖子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内心天人交战，纠结要不要用冰淇淋赔罪。他已经被妈妈强制减肥了，每周的冰淇淋份额只有两杯。

终于，他把心一横，从冰箱里拿出下周的份，递给她：“sorry啦，这个给你带回去。”

小许慈摇头，说：“我爸不喜欢我拿别人东西。”

分别以后，重逢以前的日子乏善可陈，爸爸带着她住进了狭窄的公寓里，频繁地搬家，渐渐地她不再交朋友了。小胖子走过漫长岁月变成了英俊的王子，却在为他心中的公主而苦恼。32岁的许慈在一旁静静听着，她沮丧地想，王子是不会爱上她这种平凡的女人的……许慈看着这个长大后的她，努力想找到自己的可爱之处，但她只是茫然。

她又看向一旁醉倒的男人，他失恋了，需要有一个人陪在身边。她想，能被需要也是一种幸运。或许走到朋友这一步已经是他们之间最好的结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