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神官(五)
凡人为你立的神龛之上,就算是接了供奉。” 巧了,前有暮朝朝不知怎么接供奉,后有咏夜不知怎么把神印点亮。 花灼眯了眯眼。 还是得我来。 “伸手。”他说,“手心朝上。” 咏夜听话照做。 花灼也伸出手,托着她的手背。 他的手大出不止一圈,手指也更长,将咏夜的手团团包住。而后轻轻送了一缕仙泽。 只觉得掌中一暖,神印金色的轮廓便浮现出来。 花灼松开手,那暖意便没了。 她往前去,找到那座供奉着自己神位的小小神龛,将手心按在上面。 凡人的寄托得到了神的回应,所有卑微或是贪婪的祈求,真心或者唐突的拜谒,都在一这一瞬间被唤醒。 神龛迸发出耀目的金光,带起铺天盖地的风,汹涌而盛大地朝天际翻腾而上。 金色的风灌满了咏夜的袍袖,在呜咽低吟的气劲声中,一段段祈愿,化作一片片笺,哗哗作响犹如振翅的金蝶,随着风势飘出这小小的神庙,朝天而去。 这样的神迹,即便是仙者,也会为之瞩目动容。 所有的愿笺随风飘走后,一切又都归于寂静。 咏夜有些发恍惚,她看着掌心已然黯淡下来的神印,尚且不知刚刚的神迹究竟意味着什么。 她回过头,有些茫然地看看花灼,再看看同样呆着没缓过神来的暮朝朝。 “回去你便知道了。”花灼招呼她,“下来吧,这些凡人醒过来,要是看见神龛上站了个人,恐怕得因渎神将你给捆咯。” 咏夜见他正准备解了这停滞的术法,忽然计上心来。 “要不,咱们趁机搬点花回去吧。过年嘛,总要做些插花点缀屋子,刚才花铺里只有红梅我就没买,没成想白的都在这里。再者说。”她想了想,自辩道,“这些花本来就是送我的,拿走一些,总无可厚非吧?” 花灼噗嗤一乐:“拿,随便拿。你还真是喜欢白梅花啊。” 咏夜撇撇嘴,一边招呼暮朝朝来搬花一边嘀咕:“我本来就是喜欢白梅的。” 跟你可没什么太大关系。 抱着大束白梅行走,过于扎眼,四人便直接回了山神庙。 一进门还不觉什么,等到了后院,咏夜终于知道,方才的金风愿笺,意味着什么了。 山神庙,乃山神居所。不是随便在山上找一块平地便能建的。它需得挨着此山灵脉,神明与山,相呼相应。 每座山的灵脉,都以外化的形态来展现,各有不同。比如青丘的,是一口古井,钟鼓山的,是一座大钟。而敖岸山的,则是神庙后山坡上,一颗参天的巨木。 打从第一天起,咏夜就知道,那地方长着一棵大树,是榕还是樟,不太清楚,反正是一棵不开花的树,她从没特别在意过。即便冬天,它还翠绿着不落叶,本以为是得了山神庙的灵犀。没想到,此树才是灵脉本身。 此时的灵脉巨木,黑绿而苍翠的枝叶中,熠熠生辉。那些愿笺挂在枝丫间,随风飘动,恍若悬着金色的丝绦。 “真好看啊。”暮朝朝又看呆了。 “你们以后闲来无事,可上去挑选。看看他们都许了什么有趣的愿”花灼眯眼瞧着树中的摇曳,嬉笑道,“不过我猜,大抵都是求子、求财、求美色、求仕途。恐难入女侠的眼呀。” “听舟寒廷说,天帝规定,为了防止重蹈古神覆辙,所有神明,不得给凡人太多的恩惠。还说,我每年最多只能应允凡人两个祈愿,且不能过于出格。什么起死回生、徒手堆金山这种妄想,都统统先排除了。” 天帝此言,咏夜是认的。她见过狂热的信徒有多可丧心病狂,若是什么祈愿都圆,可就天下大乱了。 这么算来,已经应了一个风调雨顺,也就是说,今年还可再应一个。 “等闲的时候再看。先去备饭吧,我有些饿了。”咏夜看了看日头,又吸了吸鼻子,闻见了那股熟悉的汤药味,看了看花灼,随口关照“你也该喝药了吧。这回有糖了。” - 花灼本以为,今晚再也无事,可歇下了。 没成想,他头刚着枕头,就响起了敲门声。 “前辈,您睡了吗?江湖救急呀。” 是暮朝朝,扒着门缝悄声问。 “等等。”花灼睁开眼,回她。 暮朝朝的江湖救急,十成跟咏夜有关。 片刻后,他披上衣服,开了门。 “前辈。”暮朝朝看出他应是睡下现起来,眉眼间还有困倦,便不好意思,吞吞吐吐道,“那个,神主她,挑了一个祈愿,要,要让桃树开花。” “什么?” 花灼甚至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就是,就是这样的。那人快死了,临终前想看一眼桃树开花。但是神主不会这个,她以为我会。我......我也不会。” 花灼一面心说,这都什么鬼愿望。一面点头答应:“带路吧,我会。” 不然还能怎么办呢?是阿夜应的祈愿,别说让桃树开花了,就是把敖岸山移到东海去,他也得上啊。 其实,这原本是个堪称凄美的爱情故事,暮朝朝只拣重点说了,便没能传达出其中的神韵。 山中有个丧妻多年的教书先生,姓方。据说当年,他与妻子伉俪情深,本打算厮守终老,同穴而眠。但早些年,其妻染病去了。自那以后方先生便消沉下去,整日郁郁,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当下他已卧病数月,半月前又害了风寒,估计熬不过今晚了。 而那桃树,是他与妻子大婚之日共植,二人时常在春日的树下,品茶聊天。而这树仿佛通灵性一般,妻子死后,就再也不开花了。熬到今日,自知时日无多,方先生想在死前,再看看那粉云烟树的旧景。 “吾妻应已投胎转生,九泉之下怕也遇不着了,吾,不求延年,唯愿再看看这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