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气尽（一）

廖仲恺跪也不愿跪了，站起来冲着秀水公公冷哼一声：“原在连胜坊见着，我还想着是什么粉头玉面公子哥，人模人样的。原不过是个狗奴才！就算我当不了这连胜坊的掌柜，也轮不到你这阉人对我指指点点。也是，你和这三殿下的感情，自是我们正常人家不敢想的。寻常漂亮奴才，攀上个干爹已是造化顶天了。果然是个有本事的！不然自己没了根，还妄想拔别人的舌头呢。”

他冷嘲热讽一通，见秀水公公脸皮发烫，说了个高兴。看着是憋了一整日，总算是出了口气。

可是在场的人里，但凡和瑞京城扯得上关系的，无一不是给捏了把汗。

雀知冉也不例外。

当年宫里头流言就不少，连她这个鲜少参加贵门宴会的二小姐，也没少听。

当着三殿下的面羞辱秀水公公，恐怕这舌头是真留不住了。

她坐在对面一列靠末端的座椅上，离得不近，偷偷打量三殿下。

他倒是纹丝不动，还是面无表情，好像没有被激怒。

只是看了眼廖仲恺道：“本王没叫你起”，转而朝着正堂位置的祝小公子，平淡地说了句：“你们祝家的伙计不太懂规矩。”

祝小公子小小年纪，实是聪慧胆识皆非凡人。立刻明白了意思。

下座，取了佩剑指着廖仲恺说：“跪。”明明身高只是将将好让剑架在他的脖子上，却不叫人觉得突兀。

梁守见状俯身，轻轻问祝小公子：“要杀吗？”

廖仲恺身躯一震。

但祝小公子到底是个孩童，只是拿剑杀杀姓廖的威风，从未伤过人，也未曾打算要伤人。倒是被问的哑口无言了。

祝老管家有心想要上前，但又于礼不合，只得作罢。

三殿下在祝家这样受辱，不让他出口恶气，恐怕后果更甚。

“别杀我三殿下！饶命啊三殿下！”

梁守见那小孩脸色发白。祝老管家不敢上前，也是无趣。

没料廖仲恺却当真是吓得发了疯。见秀水和梁守丝毫不理他，变了脸，开始口不择言：“你得意个什么劲儿！我瑞京城里有人！掂量掂量自己，还真以为是什么皇子呢。真要被天家看重，能来穗城做个跑腿的活？我廖家祖上做过太傅也是有的。你这变态的种，爹娘都是要遭报应的！”

这一下连秀水也怕了。这人是闲散八卦听多了，但怎么就不多打听打听别的？不知道这三殿下的厉害吗？雀知冉也一下不知该怎么办，只是赶紧起身。

果然，梁守扭过头来，像是厉风吹过，脸变得阴郁。

他突然握了祝小公子的手——

等他厌倦地往后退了一步，扑了扑衣袍时，她才看见廖仲恺瘫在地上，鲜血在脖颈处喷涌而出。肥胖的身躯扭动了几下，惊恐地将眼睛瞪得老大。很快没了气息。

家仆将人拖了下去。

祝小公子站在原地，手里的剑早就颤抖地掉落在地上。

他杀人了……他杀人了？不，不，是那个三殿下握着自己的剑压过去的！是他！

妖艳的小脸上沾了飞溅上去的鲜血沫子，一时间像是被抽了魂。

梁守微微笑了笑，好像刚刚做了什么美梦。

将秀水公公递上来的帕子，把手指一根一根地仔细擦拭干净，厌弃地丢在了地上，温声说道：“祝家富甲一方，却还是平头百姓，受了些束缚。祝家杀不得，天家人杀得。祝小公子动手，还不得留活口。我动手，这屋子里多少能留下几条性命。”

祝老管家面不改色地站在小东家身后，拢着袖子，躬了身道：“祝家多谢三殿下仁善。今日之事，必谨记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