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血成泉(三)
好暖。 陆令遥半睁开眼,混混沌沌地想。 好像整个身子都浸在热泉之中,浑身的暖意裹得人连骨头都软了,懒洋洋地不愿抬起来。 是在无妄山吗,师尊养在殿后的那只仙鹤又驮着她出来晒太阳了? 只是......陆令遥侧头轻轻蹭了蹭,身下这仙鹤怎么浑身滚烫,是遭了禽瘟不成? 陆令遥眼中迷糊,动了动懒怠的手指,想摸一摸仙鹤的羽毛,手下触感光滑如缎,柔柔地缠绕在指间,她合指一扯—— “嘶,你干什么!” 骤闻男声,陆令遥悚然一惊,猛然坐起来,穿插在萧炽发间的手被他一把攥住,动弹不得。 一睁开眼,眼前画面不堪入目。 俊俏男子被她压在身下,墨发散乱,衣襟半开,脸色泛红,正冷冷瞧着她,而她趴在萧炽身上,一只手还撑在他半裸的胸前。 陆令遥眼睛发直,脑中一片空白。 昨夜罪仙印对她做了什么?! 不对,难道是她痛到兽性大发,对她家猫做了什么?! 她极力思索昨夜情景,却只记得快要冻僵的时候扑向了一团火,难道...... 陆令遥如被烫到一般,将手指从那紧实的皮肉上移开,将他凌乱的衣襟迅速掩上。 她强撑着面上的冷静,扶着床沿起身,轻咳一声,道:“我们昨夜......这么睡了一晚?” 话刚出口,陆令遥恨不能将嘴缝上,她这是说的什么话,任谁听了都觉得满篇歧义。 萧炽闻言默了片刻,下定决心般微微仰起头,尽力直视陆令遥的眼睛,语气中含着股不可忽视的郑重:“是,你若觉得冒犯,我可以负......唔!” 陆令遥没等他说完,连忙俯身又将他按回了地上,她一只手压在他薄薄的唇上,死死堵住了他的下文。 萧炽:? 陆令遥看着他疑惑的眼,手心触到的呼吸滚烫,她乱七八糟的思绪齐齐涌上,开口便是:“事出有因,谈何冒犯!还没多谢你,这一次我便算你还了两分债可好!” 她语速极快,连一丝停顿都没有,萧炽神色愣愣,险些没有分辨出她的意思。 他将头侧向一边,红着耳根道:“可你一整夜都在我怀......” “那又如何!” 陆令遥实在不解,他一个先天之神,也不知从哪里学来一堆凡人缛节。一只小猫,如此古板,不过衣衫不整呆了一夜,张口就要对人负责。 陆令遥打断他道:“修仙之人哪有那么多男女大防!更何况,你做猫的时候整日在我怀中上蹿下跳,难道我也得对你负责不成?” 见萧炽被她一串胡诌八扯打得当场发愣,陆令遥心中难得浮起一丝怪异得罪恶感。 这场面,这言语,这作派...... 她与修仙界那些吃干抹净擦嘴就走的坏男人有何区别! 萧炽垂眸,冷哼了一声,面无表情地握住她撑在她颊旁的手腕,将她扯开。 他一言不发的站起身,冷声道:“我知道了。那字据上的债你可要记得划掉,早些还清了,也好早些放我离开。” 说罢也不等回应,转身就要走。 “哎,等等。”陆令遥在身后叫住他。 萧炽推门的手一顿,却听见陆令遥说:“我们待会儿还要去茶肆,你可别乱跑。” 他心中郁气横生,咬牙推门就走。 也不知发的什么火,用力过猛,连门轴都推松了,半个门扇摇摇欲坠地挂在上头。 陆令遥叹了口气,又得赔银子,罢了,这笔就不给他记上去了。 她走到门口,小心地将门合上,余光瞥到他气冲冲的背影拂袖而去,眼底神色有些纠结复杂。 她一直将他当成她捡回来的一只猫。 纵使化了人形,她也总在他身上寻小黑猫的影子。 性子像,偶尔露出的一两分习性也像。 是她的疏忽,成了人的,终究还是要以对人的方式来对待。 陆令遥有些怅惘,以后须得再三克制,不能再随意逗猫了。 — 中元按礼祀祖,城中万户忙碌,连街市的人烟都稀少了许多。 茶肆大门紧闭,只在东侧开了一户小小门扇,厅中光线晦暗,三两个跑堂百无聊赖,正趴在一旁的长桌上打着瞌睡。 陆令遥屈指在木门上敲了敲,道:“劳驾。” 一个跑堂惊醒,忙上前道:“两位客官,我们这几日歇业,客官若要喝茶听戏,寻个别处吧。” 陆令遥往里看了看:“你们茶肆里那个说书人今日不来了?” 跑堂道:“不来了,客官若想听,他自己还有个小堂,就在长兴坊那头。” 萧炽本站在一旁,肘袖悬空等她如往常一般来扯他,谁知陆令遥跟没瞧见似的,冲跑堂道了谢,问了句路,转身就走。 他心中一空,不明所以,几步跟上去,满心疑惑,不明白自己哪里得罪了她。 陆令遥本以为要费一番功夫才能寻到那说书人的小堂,可刚入长兴坊没几步,巷中一小院就传来清脆而响亮的醒木声。 陆令遥循声而去,外头的商号酒肆关了大半,人们无处消遣,把这说书人的小院挤了个满满当当,有些听客甚至站到了院外,个个翘首以盼的模样。 醒木一响,说书人的声音抑扬顿挫:“各位客官可知如何成神啊?” 他拿起桌上戒尺,遥指皇城,娓娓说道:“瞧那些宗门弟子便知,凡人想做神仙,要么修炼殉道,要么点化为侍,可这世间还有一种天地宠儿,生而为神。” “传说天宫怕这些先天之神身怀毁天灭地之力却对苍生无情,因此在他们领受神职之前都要托生凡间,受一趟世变沧桑,方知神仙要恪尽职守,庇佑众生。这便是神仙的“历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