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血成泉（二十四）

牙行买下，将踩在他头上的人牙子狠狠整治了一番，出了好大一口恶气。这些年手下的生意越做越大，还插手了官府的罪奴生意，一本万利。

现如今沃田豪宅成片，娇妻美妾相伴，日子过得好不快活。

只是珍馐美馔尝多了，他骤然暴富不知节制，这身躯也从精干壮实变得大腹便便，开门的那一瞬，阿吉险些没认出他。

阿吉听了这话毫不心动，摇摇头道：“还是算了，我自个儿就是奴籍出身，知道做奴婢的苦，攒了十年的银钱好不容易将自己赎了出来，不想再沾惹这卖人鬻亲的行当，你也......”

“得得得，别说这些我不爱听的。”孙大最不耐烦旁人置喙他的牙行，没等阿吉说完便连声打断。

老友数年一见，聊得并不愉快，孙大脾气一上来，起身就要走，他垂首拍了拍袍上的浮灰，余光瞥到阿吉脚上那双极不相称的簇新布鞋。

他眉间浮上一丝不屑，“这鞋，是那小子孝敬你的？”

阿吉站起来要送他，闻言笑了笑，道：“是，就是我去看他的那日，这孩子心眼儿实，你对他好些，将来......”

“呵，将来，你莫不是还盼着他给你养老送终罢？”孙大顿了顿，嗤笑一声，“我劝你早些打消这念头，那小子存下的身家可不少，隔几日便去买德盛斋的糕点，还常跑到烟花柳巷去晃荡，那可是出了名的销金窟啊。”

“你对他再好，在他心里就值一双破布鞋而已，可有见他把这些银子给你？”

孙大话一说完，掀了袍子扬长而去。

阿吉跟了几步，“那牙行奴仆欺他的事....”

孙大见他穷追不舍，恼羞成怒，他连头也未回，远远抛下一句。

“多操心操心你自己罢！”

——

孟冬时节，烈风萧萧。

仲夏时还茂树荫蔚的官道，如今枝叶落尽，只剩光秃的干桠，数只寒鸦栖息于上，北风一掠，惊鸟声鸣。

一辆马车从东零西散的村落中疾驰而过，扬起无数尘沙，驶向风烟万户的繁华郡邑。

陆令遥坐在马车一角，见车里的随从点头哈腰地从一旁的锦盒中取出一条褐色长鞭，递到孙大手中。

孙大掂了掂手中的长鞭，握住柄头一甩，破空之声在狭小的马车内骤然响起，险些震麻了陆令遥的耳朵。

孙大挥了一鞭，心中舒坦了，将长鞭随意一扔，惬意地眯上眼，靠在软枕上，任由随从殷勤地替他捶起腿来。

陆令遥蹲下身，一动不动地看着地上蜷成一团的鞭子。

这长鞭上，有一丝微弱到几乎不能察觉的、萧炽的气息。

或许是随从清理地不够仔细，又或许是故意为之，好震慑那些新卖入牙行的罪奴小仆，略一细看，便能见这条长鞭之上四处都渗满了黑红污渍，像是烂铁生的红锈，但更像是一遍遍浸透而又一遍遍干涸的血。

她的眉眼霎时冷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