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家

”

谈玉姈转身向屋外走去，谈玉婵一直哭着跟在她身后。

刚跨出门，就看见庭院里红着眼眶的言真和雁如，谈玉姈扯扯嘴角，她想自己一定笑得很难看。

蓦地，她眼前一黑，直直倒下去，耳边是众人的呼喊声，淹没了她的意识。

*

秦国公府，别云亭占据高处，四面开阔，可极目远眺。

亭内摆了桌椅笔墨，谈月芙一袭流彩梅花暗纹长裙，伏案作画，她身旁拢着两个火盆，燃着上好的银丝碳，时不时发出噼啪响声，烘得亭内温暖如春。

谈月芙画完最后一笔，满意搁笔，丫鬟捧了热水服侍她净手。

“长青巷那边如何了？”她一边往手上抹着玉容膏，一边闲闲问道。

丫鬟回禀：“方才传来的消息，她晕过去了，钟氏请了大夫，说是大病初愈，又操劳过度，忧惧之下就昏了过去，不是什么大事，喂了药睡上一觉就好了。”

谈月芙微微皱眉，丫鬟觑着她的脸色，补充道：“我们的人还在长青巷看见了表少爷身边的清泉，身边跟着一房牙人，他买下了长青巷一处二进的宅子，就在谈宅隔壁。”

“近水楼台先得月，我这表哥倒是好心思。”

谈月芙的目光忽然凝在远处的颀长的男子背影上，那背影正向府外走去，看似从容的脚步也带了几分急切。

谈月芙唇角带笑，招来身旁的丫鬟低语一番。

长青巷，谈宅。

崔序被仆人迎到正堂，向钟氏作揖行礼，“夫人有礼，请恕晚辈冒昧来访，我托人寻到几本字帖，正适合二郎临摹，一时欣喜难耐，想早日交到二郎手上，不请自来，望夫人莫怪。”

听到是为了儿子的学业而来，钟氏岂有不悦之理，“有劳你费心了，平日里总是记挂着羽阳这孩子，等他休沐回家，我会转交给他。”她示意身边的嬷嬷收下清泉手中的几本厚厚字帖。

崔序少时便聪颖过人，才名远扬，此刻坐在堂中，眉目温润柔和，举手投足都是大家风范，钟氏看着他连连点头，若是羽阳日后能有这样的风姿，也不枉她数年苦心。

“是晚辈唐突了，竟忘了今日并非九华书院休沐日。”崔序语带歉意。

“无妨，徐老夫子是当世大儒，你天资聪颖，师从于他，不用常驻书院，一时忘了也是有的。”

在钟氏赞赏目光的注视下，崔序手心不由得沁出了薄薄细汗，他状似无意地说道：“京中近日不宁，听闻大姑娘归家，不知她近日可好？”

钟氏敛了满脸笑意，淡淡道：“她只是回娘家住两日。”

崔序的心猛然被刺了一下，“朝中近来变动频频，大姑娘若是能在家中，可保无虞。”

钟氏不以为意，“她是出嫁女，没有夫君居高位，她跟着享福，夫君危难，她就着急脱身的道理。”

崔序脸色刹那惨白，他低头品茗，钟夫人此言便是否认女儿和离一事，可是废太子昨日已经被押解出城，谈姑娘现下又住在家中，这其中定有缘由。

崔序只作不解，问道：“我听闻废太子离京前已与大姑娘和离，莫不是传言有误？”

钟氏脸色微变，“没有的事，都是外头人胡乱嚼舌根的。”再不愿多说。

崔序一颗心沉沉下坠。

皇帝曾厚赏一批不二嫁的寡妇，赞她们忠贞守义，有君子守节之风。

上之所好，下必从之。

近年来，无论是世家贵胄，还是贩夫走卒之家，对女子的要求愈发严苛，言行举止稍有逾矩，便为人不齿，寡妇再嫁，常被人评头论足，被休下堂更是奇耻大辱，连累家族名声，和离听起来体面，但是在世人眼中，名声仍是不佳，再嫁也难。

崔序知道钟夫人对唯一的儿子寄予厚望，视若珍宝，听她言语中不承认女儿和离，恐怕也是担心拖累儿子的名声。

崔序思忖片刻，躬身行礼，琼林玉树，风华郎朗，修长的光影投在地面上。

他郑重地一字一句道：“夫人，晚辈心仪令嫒，有心求娶，还望夫人允准，此言冒昧，是在下之失，择日家中长辈定然亲自携媒人来府上提亲。”

钟氏惊诧不已，也有些恼怒，“你莫不是听岔了，方才说了，我女儿只是回娘家，她不日便要启程追赶夫婿，你满腹经纶，万不该说此等不知礼数的话，快快将这番话咽回肚里，我只当做没听见。”

崔序又深深鞠躬，恳切道：“夫人莫怪，这两年您对我多有照拂，羽阳待我如同兄长一般敬爱，晚辈知您担忧大姑娘，不愿她担上和离的名声，我已在长青巷购置宅院，不日便从秦国公府搬出，愿尽快择一良辰吉日，迎娶大姑娘过门，若得大姑娘为妻，我必珍之爱之。”

钟氏面色沉沉，她岂会不知长女此去流徙，可能此生难见。

若非前日秦国公府来人口中，那半是威胁半是利诱的一番话，崔序实乃佳婿。

秦国公大权在握，断了羽阳的前途就像碾死一只蚂蚁那样轻松，反之，有了秦国公的助力，羽阳日后仕途定是顺利坦然。

关乎儿子的前程，她不得不有所抉择。

钟氏定了定神，狠下心道：“你误会了，我女儿和女婿琴瑟和谐，她是一定要和夫婿同甘共苦的，此番也只是思念家人，才回家住上两日，今日只是一场误会，就当从未提过，你还是另择贤妻吧。”

说罢不等崔序开口，便一连声唤人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