踪迹
湘南体弱,曹三一掌不仅废了她的肩,五脏六腑亦受了严重内伤,她趴在地上站都站不起来。 萧子期本着相识一场不能眼睁睁看人死在跟前的朴素想法,送佛送到西,将她送了回去。等到了外城西北角,她总算明白湘南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的狠劲从何而来了。 这种地方,不狠活不过一天。 湘南斜斜靠在银翘身上,她似乎有种诡异的直觉,知道什么人可信,什么人不可信。茅屋照旧,她浑身一震,桃花眼中瞳孔骤然缩小,连眼眶都在颤抖。 屋内一片狼藉,本就破烂的家具几乎碎成渣滓,所有地方都被翻了,地皮像被犁过一样惨。 内间的布帘扔地上,上面满是踩踏的脚印。 湘南靠门框上,瘦弱身子抖若筛糠,豆大汗珠从发髻线渗出,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萧子期上前掀开布帘,隔断里的老妇人已经断气,表情异常痛苦,两只黑洞洞眼眶直直望着天花板,十根手指血肉模糊,整间房溢满浓烈的尿骚屎臭味。 “别看了。” 萧子期拦住湘南,示意银翘带她出去。 “不!我要进去。” 这个大庭广众被毒打被羞辱,脱困后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啃掉敌人大块肉的小姑娘,彼时的脆弱击中萧子期,她仿佛看到前世摸爬滚打,打落牙齿往肚里咽的自己。 她让开了。 内间传来撕心裂肺的女声! 湘南直直跪地上,脸上泪迹未干。哐!哐!哐!对萧子期扎扎实实磕了三个响头,额头磕得鲜血淋漓。 “大善人,求求您可怜可怜我,我阿姆死得实在太惨了,他们,他们连尸体都不放过。”湘南一脸哀求,整个人哭得梨花带雨,仿佛凄风苦雨中即将凋零的小白花。 银翘扯扯萧子期的袖子,她很小就被萧氏领养,从未见过此等人间惨状,老太太的死相太过惨烈,画面深深印在银翘脑海里,让她不自觉心疼湘南来。 萧子期双手环胸,目光从屋内划过最后落到湘南的手上。 “我为什么要帮你?” 湘南猛然抬头,眼中错愕未消,她咬紧后槽牙,下颚绷出不正常的弧度,从牙缝中挤出一句。 “曹三睚眦必报,你当众打了他的脸,他不会放过你的!” “哟!” 萧子期挑眉,方才柔弱样果然是装出来的,能屈能伸,忍常人所不能忍,抓住一切条件达到目的,此女若不夭折,将来必成大器。 银翘七窍生烟:“怎么说话的,我们公子还不是为了救你。” 湘南直直跪在地上,头撇向一边:“我又没有求你们。” 银翘气得要抽她,怒骂道:“你个白眼狼,扔根骨头狗都知道摇两下尾巴,你还不如……” “银翘!” “公子,她!” 萧子期挥手,划拉只剩一条腿的凳子坐下。 “给我一个帮你的理由,记住机会只有一次。” 湘南骤然抬首,目光直直望向萧子期,后者不悲不喜,她顿时明白眼前的人与她之前接触的所有人都不一样。湘南沉思片刻,再抬首,眸中亮起刀光一般凛冽的光芒。 “你们在找白九!” 银翘瞠目结舌,萧子期敲凳子的手一顿。 “你知道白九在哪?”银翘一把拉起地上跪着的湘南,后者闷哼一声,外衫滑落,露出骨瘦如柴的身体。 “我见过他。” “怎么可能!”银翘惊呼出声,连青阳子都不知道的事,她竟然知道。 湘南见萧子期仍旧不为所动,牙一咬,干脆利索将所有知道的情况一五一十全说了出来,她的直觉告诉她此人可信,一旦错过,可能穷其一生不会再有第二次给阿姆报仇的机会。 “五年前冬天,我救了一个倒在雪地里的老乞丐,他十指皆断又身受重伤,不到十天就死了,他教我偷东西,我帮他敛遗体,他临死前跟我说自己出自盗门。” 萧子期狐疑:“就算他出自盗门,你又如何认定自己见过白九。” 湘南眸子骤亮,她赌对了。 “前两天你们去客栈找青阳子,正巧我在隔壁,听见你们要找白九。白九是盗门前辈,是老乞丐临终前絮叨不停的大人物,我自然记得。 盗门中人有一个鲜为人知的特质,他们偷东西不喜欢用工具,全凭一双手,日日练夜夜练,练到十指纤细没有指纹,才能出师,外出行盗。” 湘南做了个夹的动作,动作极快,连翘没看清,萧子期也只捕捉到一个极快的虚影。昏暗光线下,她的手出乎寻常的细腻,跟其他肌肤放一起简直判若两人。右手的食指,指纹浅薄,几不可见。 银翘握住她的手,翻来覆去看了三遍,终于承认湘南说得是对的,她的食指几乎没有指纹。 湘南初步取信两人,眸子越发闪亮。 “半月前我在街上蹲守,有人打我身边走过,中等身材脸色蜡黄,普通到扔人群找不出的长相,唯独露在外面的左手。” 湘南摊开手:“老乞丐说我天赋异禀,是天生的盗门中人,但我日夜不休苦练了五年,才磨掉右手食指的纹路,但那人。” 湘南眸中闪过惊惧的光,“他的手甚至没有掌纹,我听老乞丐说过盗门人丁凋零传承尽断,若干年前他蒙盗圣随手指点过几招,临终看才敢自称出自盗门,除了盗圣本人,我想不出还有其他可能。” 银翘不明所以:“就凭一只手?” 盗圣白九精通易容,缩骨功甚至能改变体型骨骼,一只没有掌纹的手能说明什么 湘南扭头看了银翘一眼,眼底闪过一丝极其隐晦的轻蔑。 她冲萧子期拱手:“公子,盗门中人行走坐卧间皆异于常人,即便是盗圣,也很难改掉一些深入骨髓的小习惯,我不敢百分百肯定,但至少有百分之八十他就是盗圣本人。” 萧子期唇抿成一条线,眸中徒然亮起精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