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谋
黎阳仓位于雍、梁、豫三州交界的崇山黎阳峻岭中,山高路险,瘴气密布,猛兽横行,常人不及也。 秋日,黎阳山徒然喧闹起来。陡峭山脉,木牛牛马结成车队,队伍蜿蜒数百里,车轱辘压在泥泞路上,留下深深的辙印。 于不通仍旧一副和气生财笑模样,白胖脸上褶子飞扬。一旁,袋袋粮秣、兽肉成车运走,他笑眯眯瞅着,时不时还伸手扶两下,丝毫没有妖党内管家的吝啬样。 泸川萧氏管事也算见过大场面,不过此行委实诡异,他闹记上官嘱咐,只干活不说话,全当自己是哑巴。 一车车粮秣、兽肉从黎阳仓流出,分散成多股,陆运、漕运、海运通过各种途径运往梁州,进入梁州后由专人接手,确保万无一失。 黎阳仓资源如天降甘霖,拯救岌岌可危的梁州局势,同时也给了濒临破产的泸川萧氏喘息之机。 萧子期尚未归家,黎阳仓的粮秣就已奔赴梁州各郡,分到各处雍州难民手里。武道资源则源源不断送往西北边境,那里有极力抵抗戎族入侵的定西军。 定西侯府,萧子虞调配好最后一批武道资源,紧锁的眉头微微松弛,端起茶盏,轻抿一小口。 萧子虞百感交集,这些日子,她拆东墙补西墙,苦苦支撑,试过各种办法,可她一不愿加税,二不愿驱赶难民,左右倒腾不过勉力维持。谁承想,定西侯府弹尽粮绝之际,最小最不被看好的三小姐力挽狂澜,搞来粮秣物资,救了梁州黎民。 想到小妹,萧子虞眸中浮现出欣慰之色,两鬓白发都浅了几分。 “子期人呢?” 妖党恶名远播,萧子虞并未公开粮秣来历,知晓其中缘由的不过寥寥数人,皆是萧氏死忠。 萧伯恭敬道:“三小姐在漠凉。” 漠凉,梁州干旱最严重的一个郡,萧子期去哪干什么?萧子虞不解,萧伯呈上一封信,萧子虞展开,从头到尾来回看了三遍,舒缓的眉头再次拧起,眉心隆起的褶子可以夹死苍蝇。 漠凉郡比邻雍州,其中魏县与雍州翁城更是一河之隔,雍州旱情严重,赤地千里,眼瞅今岁秋粮绝产,无数绝望的难民涌入魏县,恐慌情绪蔓延,难民潮下,魏县岌岌可危,当之无愧的火.药桶。 为了将难民潮堵在魏县,保住梁州六郡,黎阳仓粮秣的三分之一皆运往漠凉,萧子期此去? 萧子虞越想越不对,她猛然站起,从红木匣中掏出一枚虎头印玺:“萧伯,快马加鞭将此玺送予子期。” 萧伯犹豫道:“郡主,各地官府见玺如见人,您的私玺还可以调动府军,这么给三小姐……” 萧伯硬着头皮劝道:“万一三小姐有她心。” “萧伯!”萧子虞凛冽目光望向萧氏老臣,厉声:“子期真有她想,我这郡主之位让她又何妨!” 萧伯收好印玺,正欲离去,身后突然响起萧子虞声音:“且慢。” 萧伯面色一喜,翘起嘴角勾起弧度,但听萧子期道:“我手书一封,一并呈予漠凉都尉史青,让他听子期安排。” 沉默半响,萧子虞才加了一句:“若局面失控,允他方便行事。” 萧伯一惊,之前情况无论多危机,郡主皆以民为主,最多允许当地官府驱离出境,如今却…… 漠凉都尉史青出自定西军,出了名的榆木疙瘩,如果魏县真失控,那武夫的屠刀。萧伯心乱如麻,稽首而去。 * 梁州,魏县。 如火的赤日,炙烤着大地。碧天万里无云,空气中更无一丝水气。 本该麦浪滚滚的田埂呈绝望的灰褐色,干瘪的麦穗被饥荒的难民连根拔起,目之所及,河流干涸,枯树去皮,一派末世景象。 雍州去往魏县途中,数步之隔,便有尸骸卧地,眼凸肚瘪,多成皮包骨的骷髅状,霎时骇人。 官道上,由远及近,传来一阵喧闹声,一只逃荒队伍徐徐行来,队伍中有老有幼,操着一口难懂的庆阳方言,为首的老者发须皆白,坐在老驴车上,闭目养神。周遭农夫打扮的精壮汉子衣囊鼓起,间或传来金铁撞击之声,队伍老幼居中,行进不急不缓,隐约有军伍之象。 队伍最后,瓜皮帽小厮从怀中掏了半响,掏出一小块薄饼,小心翼翼递给一旁男子,男子灰头巾,佝偻着身形,露出的皮肤满是浓疮,黄色的脓液顺脖颈浸湿了领口,说不出面目可憎。 “公子。”小厮见队伍渐行渐远,悄悄拧开壶口,男子摆手示意自己不用,小厮急道:“您的伤。” 男子正欲开口,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地面也跟着剧烈抖动起来。驴车上的老者骤然睁眼,眸中掠过刀芒一般凛冽的光芒,厉呵道:“结阵!” 老者话音刚落,队伍迅速变阵,精壮汉子三人成伍,将老幼围在中央,一开一合,参差交错,组成长.枪阵。火红烈日下,银色枪头折射出金属特有的冷芒。 劫掠的匪众没想到队伍行动如此迅猛,望着刺猬状的长.枪阵,一时陷入沉思。为首的土匪视线扫过场中众人,最后落在老者身上,眯起眼。 “老头,粮食留下!” 老者不动如山,队伍中汉子怒发冲冠,啐了口:“放你娘的屁!” 这年岁,粮食就是命。土匪也怒了,嗷嗷叫地扑了上去。土匪有八骑,打马杀来时,尘土飞扬,气势汹汹。老者这方也非凡人,长.枪阵丝毫不给土匪靠近的机会,甫一交战,掀翻对方三骑,其中一个倒霉的土匪还被长.枪戳死了,血流了一地。 戳!收!掀! 车队来回三板斧,偏偏将土匪克得死死的,丢下四具鲜活的尸体后,匪首打马离去,离开前,他阴冷的目光锁定队伍众人,仿佛要将他们样貌闹闹记下。 土匪走后,老者让人叫来灰头巾的男子:“本村恶了土匪,恐有灭族之灾,公子身贵,可另觅他处。” 男子正欲开口,胸口突然传来剧痛,他连连咳嗽,像要将肺咳出来。小厮跪下,哀求道:“村正,我们公子实在……” “三越。”男子扶着小厮的肩头,勉强道:“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