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胎
魏县城中。 王县尉将萧三小姐迎入宅中,此宅乃某富商所有,被官衙连夜腾空,供泸川萧氏的贵人下榻。 四进的宅院,宽阔方正,院内栽有竹子若干,流水潺潺,虽无雕梁画栋、亭台楼榭,也干净雅致。 王县尉见萧三小姐神色无异,紧绷的心弦略微放松。 “三小姐,下官以命人清空魏县官仓,您看粮秣入仓之事。” 萧三挥手,嗓音清脆,恍如大珠小珠落玉盘。 “此事我自有安排,你先退下吧。” 王县尉躬身离去。他走后,萧三小姐长舒一口气,哐当一声瘫软在椅上,摸了摸额头,好家伙一手冷汗,她随手一甩,拍拍胸脯,心有余悸道。 “阿弥陀佛,幸好没穿帮。”连翘双手合十,不停作揖,她扭头望向身边面色如故的湘南,好奇道:“湘南,你不怕吗?” 湘南递她一盏茶,连翘接过,咕噜噜一饮而尽,喝得太猛,茶水溅了一身。 “有什么好怕的。”王县尉这种虚架子,她一个能杀十个。 湘南被带回泸川萧氏后,得传萧氏外功,虽不如顶级玄功逍遥游,也是江湖中可遇与不可求的地级功法,她中等武骨,又错过最佳习武年龄,本不该有大成就。 可湘南够狠,别人练三个时辰,她就练六个时辰,别人练六个时辰,她就练十二个时辰,吃饭、睡觉亦不忘运转内息。前段时间,异兽短缺,郡主萧子虞都断了武道资源。 湘南独上喜山密林,一把断刀,血雨腥风,杀的密林外围异兽险些绝种。最后,还是萧子虞制止了她。 萧子虞曾言,湘南杀心过重,恐非长寿之相。 湘南毫不在乎,她出生市井,见惯弱肉强食,阿婆走后再无亲人,茕茕孑立,活的每一天都是赚来的,根本不在乎什么长寿不长寿。现在的她,只有一个想法,变强!不计后果的变强! 连翘早歇了与湘南比较的心思,用小姐的话来说,人生短短数十载,及时行乐才是真谛。湘南榨干自己的活法,没意思,忒没意思,远不如广水城的大肉包子、韭菜盒子和卤猪肘子有趣。等湘南成了锻骨武师,连翘就躺得更平了。 “现在怎么办?” 湘南惜字如金:“等。” 安顿好随行之人,萧子期回来了,湘南、连翘连忙起身。萧子期也不废话,径直问道:“安排下去了吗?” 湘南上前一步:“三十万石粮秣由随行兵卒看守,侯府护卫三百,府军六百。押运民夫十人一组,于魏县城外空旷处,共垒灶一百二十余处,预计明日晌午完工。” 萧子期眸中闪过一丝异样,湘南不擅内政,赶鸭子上架能做到这步,确实出人意料。她抬眸,瞥见湘南眼中密布的红血丝,若有所思。 “魏县城外灾民五万有余,多为青壮,也不乏拖家带口之人,缺衣少食,流离失所。”萧子期顿了顿,喟然叹曰:“单我们这些人,不够。” “本次赈灾只带了三十万石粮秣,柴木、盐巴、布匹、药草等物资还需仰仗魏县本地供给。” 萧子期前世商场沉浮十余年,自然知道赈灾不是简单的散粮食,雍州难民奔逃至此,本就对官府憋着一股怨气。 之前梁州缺粮,自顾不暇,魏县作为关口,把数万灾民堵在城外,坐视饥民饿死,闹的民怨沸腾,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如今有粮了,怎么赈,谁来赈? 萧子期原打算依靠魏县官衙与当地乡绅,谁想到这帮人狼子野心,根本没想过散粮赈灾,就算城外的雍州难民全部饿死,他们眼都不会眨一下,逼得她不得不得另起炉灶。 湘南顿了顿,欲言又止。萧子期大手一挥。 “但说无妨。” “湘南出自市井,自知官绅视财如命,有道是挡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小姐赈灾绕开他们,万一狗急跳墙?” 三百护卫,五百府军,既要保卫粮秣,又要维持秩序,定有疏忽。城外的五万难民可不是什么小白兔,之前闭门封城还好,如今赈灾,城内外互通,一旦灾民暴动,攻陷魏县,后果不堪设想。 萧子期抿唇一笑,眸中闪过凛冽的光芒,狗急跳墙?就怕他们不敢!如今雍州难民聚集,不赈灾,必死无疑,赈灾,至少还是个死缓。 今日的大晋,宛如前世明末,皇权势微,世家盘踞,都想把对方碾死。武人高高在上,田不纳税,大搞土地兼并,恨不得是块地都扒拉进自家怀里,赋税的压力悉数转给底层民众,别说一贫如洗的佃农,小地主们都活不下去。 又逢天灾,兖州水灾,扬州虫患,雍州大旱,大灾一波接着一波,偌大的帝.国宛如破船漏屋,处处漏水,补了一处来两处,后面还有三处四处,晋室精英疲于奔命。 梁州地处偏远,地广人稀,情况还好。萧子期听说其他州,民乱如星星之火,已呈燎原之势,若非大晋虎威尚存,结果真不好说。 “地图拿来。” 连翘递上卷轴,摊在红木桌上,卷轴徐徐展开,万里河山,纵横交错,豪迈之感迎面扑来,胸中热血霎时激荡起来。 萧子期以手作笔,仔细思量,半响后,狠狠点在一处。 曲涌江! 相传西江发至古之昆仑,乃天山雪水汇聚而成,后黄河奔海,九州水域大变。原本由东向西的西江骤然改道,于冀州清河郡折返,仅一支流灌入雍州。 支流名唤曲涌江,与主支不可同日而语,但也灌溉了江水两侧十万亩良田,活人无数,是名副其实的母亲河。 雍州大旱前,域内水系繁多,曲涌江并不起眼,旱情一起,河流干竭,十不存一,作为西江支流的曲涌江立马变得金贵起来,靠江田地被名门大族侵占,他们破家抢地,狠招迭出,酿成民间惨剧无数。 曲涌江水位下浅,雍州大族为了保住自家田地,果断设坝截流,不让江水淌入下游,搞得旱情越发严重。 雍州大旱,即是天灾,更是人祸。 连翘一脸疑惑:“不对啊,小姐,曲涌江最近的支流离魏县也有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