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姻
大晋,豫州,中都。 金秋十月,秋风送爽,丹桂甜腻的香气氤氲整座都城。天光渐亮,伴随一声声高昂的鸡鸣,旭日挣脱黑暗,从山头跃起,霎时光芒万丈,金色的阳光洒向皇城鳞次栉比的楼台馆殿,越显恢弘大气。 都城规模宏大,各式建筑一眼望不到头。长乐宫位居正中,大晋主宰钟氏皇族便居于此。内城多为顶级世家占据,最富丽堂皇莫过陇西李氏的司徒府。 东方露出鱼肚白,当朝司徒李燮元正在院中打拳,他动作迟缓,劲力软绵,画圈挥掌,慢慢悠悠仿若古稀老者,细看才察觉其中玄妙,一动一静中蕴含独特武韵,非常人企及。李燮元拳毕收功,老管家熟练递上热巾、清水,李燮元漱了漱口,吐在青花瓷盏内,拿起热巾轻拭嘴角,管家接过,动作行云流水,未发出任何碰撞声响,可见治家之严。 “大哥。”一旁候着李焕元等长兄漱毕,立即开口道:“愚弟有要事呈禀。” 李燮元点头,管家躬身后退,各小厮紧随其后,不过须臾,院中只剩兄弟二人。李焕元面露愤愤之色:“萧氏搞砸我们的往生丹,还截断曲涌江,引水入梁,真是活腻了!” “恳请兄长立即下令施以颜色,扬我李氏威名。皇帝对世家不满,时刻想着削弱世家势力,如今连蛮荒小姓泸川萧氏也上来踩我李氏一脚,真当吾等泥捏的!” 李氏绝学八荒六合功劲力霸道,力压同阶,非上等武骨无可习。习此功者极易异化,若非往生丹之助,偌大李氏早消亡于历史长河中。萧氏捣毁曼陀罗,正是往生丹的主药,此举可谓一刀结结实实扎进陇李痛处,令其狠狠疼了一把。后面截断曲涌江,更无疑一记响亮耳光扇在陇李脸上,世家最重颜面,李氏睚眦必报,两相叠加,安能不报复! 李燮元此人相貌清雅,长须飘飘,一袭紫衣,乍看仿若文人士子,然其眼眸狭长,其中精芒隐现,赫赫凶威,仿若远古凶兽,只一眼,便令人脊背发凉,浑身战栗起来。 “佛祭之事筹谋已久,最终功亏一篑,你说事发萧氏,那萧氏怎知曼陀罗在掖县?” 李燮元平平无奇一句话,李焕元浑身一震,他听出大哥责备之意,臊眉耷眼,老老实实闭嘴。 李氏行事隐蔽,萧氏如何得知,李焕元百思不得其解。对大哥的质问,他冥思苦想,总算想到一点,有内鬼。李焕元怒火冲天,下决心将掖县参事者全部弄死,雍州谋粮的人也不能放过。他心中盘算那些人经手此事,眸中阴鸷越深。 “我明白了。” 此事已毕,无论是非曲直,绝不能成为皇族与其他世家攻讦李氏的借口。想到步步紧逼晋帝和各怀鬼胎世家,李焕元眼中迸发出浓烈杀意,额上沟壑丛生,备显狰狞。 见他明白了,李燮元神色略缓,又听二弟咬牙切齿道:“难倒就这么算了?” 放过萧氏,怎么可能,李燮元眼中满是摄人金光,唇角勾起,笑得没有丝毫温度:“陛下正值壮年,子嗣不丰,膝下仅大皇子一人,婉儿贵为皇后,实该为陛下分忧,广纳嫔妃,绵延子嗣。吾观泸川郡主萧子虞性情贤淑,德行端方,有宜男之相,正是良配。” 李焕元五指骤然收紧,暴虐的脸上难得露出几分犹豫。李焕元长女李婉儿,自幼乖顺,及笄之年嫁与晋文帝钟慜为后,多年无子,年纪轻轻青灯古佛,于后宫中苦熬渡日。他膝下仅此一女,自然偏爱了几分。萧子虞进宫,分位必不会低,高门贵女一旦产子,他的婉儿怎么办。 “糊涂!大争之世,岂容妇人之仁。”李燮元怒斥道:“她若做不来,李氏女又不止一个。” “兄长息怒。”李焕元慌忙道:“婉儿自是心向家族。” 李燮元怒而甩袖,意有所指道:“但愿如此。” 李焕元想到女儿对钟慜的痴心,心若擂鼓,砰砰狂跳,他努力克制,转移话题:“兄长缘何属意萧子虞。” 萧子虞是泸川萧氏的下任家主,晋室与世家势同水火,早晚一战,胜负未分,泸川萧氏下任家主推给钟慜,岂非资敌?李燮元仿若知晓李焕元的疑惑,轻抚长须,冷哼一声,语带嘲讽。 “钟慜看似贤明大度,实则刻薄寡恩,偏又独断多疑、嫉贤妒能,容不得半点忤逆。素闻萧氏长女有济世之能,非寻常妇人可比,此女入宫,既折断萧氏羽翼,又能挑起萧氏与晋室的矛盾,大善也。” 李焕元还有点不放心:“万一,晋室与萧氏联合……” “那就再加一把火,你备足厚礼即刻前往清河,请崔琰出面为吾孙晟熙求娶萧氏二女。” 李焕元有点跟不上大哥的思路,李晟熙乃李氏嫡长孙,大哥的亲孙子,李氏下下代家主,萧氏屡屡坏事,求娶萧氏二女做主母?李燮元见李焕元迷糊的表情,心中烦闷,摆手示意他退下。李焕元走后,院内屏风后走出一人,此人名李荣,是李焕元身边相当有分量的谋士,十年前素有算无遗漏的名声,成了投靠李氏后便销声匿迹。 “二老爷心思纯善,乃司徒之福。”李荣恭维道。 “他那是愚笨。”李燮元嗤之以鼻,“感情用事,难当大用。” “家主让泸川郡主入宫,萧氏无法坐收渔翁之利,又令长孙与萧氏二女联姻,绝皇室与萧氏合作可能,实乃绝谋,二老爷一时反应不过来也情有可原。” 李燮元淡然一笑,除此之外,清河崔氏作为保媒之人也被拉下水,一石三鸟,代价不过一长孙尓,长孙媳离主母尚远,更何况,陇西李氏何时缺过英年早逝的主母。皇室与世家之争,你死我活,断无置身之外之理,萧氏不站队,不投靠任何一方,自然成为双方共同攻击对象,第一个被清理!据传萧豫章视女如命,如今萧家二女争相入瓮,他这个当爹是否坐得住。 秋风萧瑟,数场秋雨过后,中都气温陡降,贵人老爷换上华贵的裘皮,公子小姐披起精致斗篷,贩夫走卒们跺脚的跺脚,搓手的搓手,裹紧薄薄的单衣,哆嗦着抵御严寒。随着寒冷席卷都城的,还有数则有关梁州的传言,传言梁州政通民和,州内百姓怡乐安居,家家有米,户户有衣,轻徭役少赋税,实乃人间桃源地。传言说的有鼻子有眼,短短数日传遍市井,不日便传到晋文帝钟慜耳中。 长乐宫东暖阁,文帝正与人对弈,墨玉棋盘上黑白棋子纵横厮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