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动
萧子虞离开后,萧温二人重返京都。 冬日将至,京都的大街小巷车水马龙,行人摩肩接踵,喧嚣声不绝于耳。宽阔的道路两侧商铺林立,酒楼、布坊、当铺、胭脂楼鳞次栉比,各式特色招幌迎风飘扬,空气中弥漫着醉人的酒香,行人多昂首阔步,小摊贩面色红润,叫卖声高亢昂扬,无怪京都的“首善之地”。 行至东大街时,路人肉眼可见减少,豪宅庭院逐渐增多,隔着高耸厚实的院墙,依稀听见院内公子小姐嬉戏打闹之声。巡街的衙役手持利刃,警惕的目光不时扫过行人,治安明显比其他地方高出一筹。 东大街离长乐宫不远,是晋室朝臣首选之地,多数京官携家眷居住于此。 温如相书生打扮,又笑得人畜无害,倒不曾引人注意。但萧子期一袭劲装,鼓鼓囊囊的肌肉块隔着衣衫若隐若现,浑身上下散发着不好惹的彪悍气,迈入东大街的瞬间便成了衙役们重点关注对象。 直到两人迈入一处考究的茶楼,身后探究的目光才消失不见。 瓜帽小伙计拎着茶壶,言笑晏晏地迎了过来。温如相熟门熟路地要了二楼的雅间,又点了三份茶点和一壶新沏的明前龙井。 伙计手脚很快,不一会,茶色翠绿、香气浓郁的龙井茶,三盘精致茶点便端了上来,四者呈四方摆放,衬着黄花梨木的雕花茶几,茶香四溢,说不出的雅致。 温如相挥退伙计,坐在萧子期身旁,单手搁在桌面上,修长如白玉的手指拧起壶柄,翠绿的茶水倾泻而出,白瓷杯白玉手,衬着那一点青绿,萧子期的心一动,心海顿时泛起涟漪。 她盯着温如相白玉无瑕的手指,一时不知该感叹白瓷杯白,还是温某人的手更白。一个男人长成这样,真是妖孽。 温如相又凑近了些,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萧子期撇开头,不自在地往右移,一眨眼,某人又舔着脸凑了过来,咫尺相依,两人离得更近了,萧子期甚至能看到温如相白洁如玉脸上细密的绒毛。 她猛地推开温如相,气急败坏道:“老子卖艺不卖身。” 温如相又笑,边笑边嗔:“我卖身,我卖身行了吧。” 被某人堪比城墙的厚脸皮彻底打败,萧子期端起白玉杯一饮而尽,喝得急了,一口气没喘上来,噗嗤一声全喷了出去。这一喷,茶水混着口水,一片狼藉,满屋的清雅霎时消失得干净。 “我的茶!” 温如相惨叫,双手夸张地揪住胸口,五官扭作一团,望着茶水的桃花眼异常哀怨,“上好的明前龙井,喝一口少一口。” 他想挪走茶壶,萧子期抢先一步拧起壶体,调皮地左右乱晃,就是不让温如相碰到,笑颜晃花温如相的眼,也晃花了他的心。他心神恍惚,耳畔她的戏谑之言都觉悦耳,脸颊发烫,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气血上涌,仿佛煮沸的茶水,随时要冲破胸膛。 “这么好的茶不去煮茶叶蛋真是可惜了。”萧子期故意调戏温如相,后者还沉浸在心动的情绪里,一时没反应过来。 直到她推醒他,他才挤出一丝痛心疾首,食指自然而然地点上萧子期的鼻尖,笑着骂道:“牛嚼牡丹,有辱斯文。” 萧子期的嬉皮笑脸瞬间僵住,整个人像被按下暂停键,心如擂鼓,气血急剧上涌,一张脸从脸颊到耳廓红得像树上熟透的柿子,几乎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直到温如相越离越近,瞳孔倒映她绯红的脸,萧子期才如梦如醒,猛地推开了他。温如相堂堂铭感宗师妖党魁首,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轻如鸿毛的一击竟将他推得仰面倒地,当着萧子期的面摔了个屁墩。 他蹲在地上,神情错愕中带着一丝迷茫,仿佛不可置信如此犯蠢的自己。萧子期也愣住,维持推出的姿势,一脸不加掩饰的兴奋,难道! “哼!” 平地一声冷哼将萧子期从美梦中惊醒,温如相双手环胸,目露讥诮,替她说出答案:“别想了,不可能。” “你怎么知道?”萧子期嘴犟,后者默默撸起袖子,丹凤眼掠过危险的光芒,薄唇抿成一条线。 萧子期秒怂,期期艾艾举起茶壶,殷勤地帮温如相倒水,讨好道:“喝茶,喝茶。” 一桌口水,喝个屁茶! 温如相白眼翻上天,索性推开雅间的窗户,冲窗外扬扬下巴,示意萧子期看过来。茶室一闹,萧子期沉重的心绪缓解不少,紧锁的眉头也不知不觉中舒展开来。 萧子虞被迫入京,萧子越横遭劫持,再到萧豫章独上喜山密林青山埋骨,一桩桩一件件压在萧子期心头,她表现得风轻云淡,心中却一直绷着一根弦,随时随地都会断掉。 最后,萧子虞褫夺封号发配雁门,更如一记重拳砸向萧子期,她愤恨晋室的同时,又何尝没有自责,若自己在强大一点,若自己武功盖世,亦或自己就是定坤,谁敢,谁又能欺辱摆弄她的家人。 萧子期百感交集,一会觉得自己没用,一会又觉得天下不公,坏人享福好人遭罪,翻来覆去折磨自己,万种愁绪郁结于心,不曾有片刻放松。 她自以为掩饰的好,不想一切被温如相看在眼里。他不动声色安抚萧子期,引导她将愤怒自责的情绪发泄出来。 萧子期凑近窗台,宗师的目力极佳,顿时注意到不远处府邸大门屋檐底下挂的一对白灯笼,灯笼上的“祭”字墨色如新,显然刚挂上不久。 谁死了? 温如相目露讥诮,又转瞬即逝,若非萧子期时刻关注,还真忽视过去。她换了个问法,谁的府邸。 温如相轻摇折扇,勾起唇角,笑意从唇角荡开,尚未彻底展开,便被萧子期捂住口鼻,堵了回去。她目光灼灼,双目亮的惊人,像蚌中耀目的珍珠,又如黑夜中璀璨的繁星。 紧锁的眉头都这般好看。温如相心想。 “不想笑可以不笑。”萧子期讨厌温如相仿佛长在脸上的假笑,这样的他,感觉不到丝毫温度,好似面对的是一个机器,而不是一个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 温如相笑意凝固,扬起的唇角慢慢放了下来。他顺势拉住萧子期捂住口鼻的右手,轻轻的吹了口气,眸中的温柔随时要溢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