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醋
萧子期与张慎越聊越投机,两人对当下时政,对天下格局,对黎粟生存之道很多看法不谋而合,他们话题触角甚至蔓延到武人对九州资源的掠夺和对普通百姓生存空间的占据。 萧子期觉得晋朝目前最深层次的危机是农田变武田的并田危机。武人身具武骨,可以将异兽肉转化为气血,修习强大的武艺,进而统治天下。他们占据世间绝大多数资源。而普通人没有武骨,只能主动或被动成为武者附庸,变为被盘剥的工具人和供养武者的劳动力。 大晋开国之初,钟离昧不周山屠杀世家三千,加之天下动乱,武人数量急剧减少,所耗资源也急剧减少。大晋立国后,钟离昧待世家苛刻,不允许私自扩充武田,将武人的贪婪牢牢锁进笼子里,有意无意留予普通百姓生存空间。 时至今日,大晋皇权旁落,世家势力反扑,皇权与世权极度对立,二者相争,均需豢养大量武力。中平年间,武者数量呈指数倍增加,迄今高达百万人。 九州资源没变,土地面积没变,武者数量却徒然增至上百万,而且越高阶的武者对资源要求越多。可想而知,天下百姓供养压力多大。冀州线草之灾可见一斑。 张慎出生太平道,太平道首领张梁是他亲伯父。张梁的思想更加极端,他认为,武人乃天之大贼,武者不死,大盗不止,百姓永无宁日。张梁穷其一生致力消灭武人,中平十年制造了骇人听闻的东莱郡惨案,以贱民之身杀光全郡武者,犯大忌,与天下为敌。 中平十二年,秦沛至,斩张氏兄弟于泗水,辉煌一时的太平道顷刻覆灭,张慎也流落江湖。 谈及曾经,张慎喟然长叹,他生父张角也是王佐之才,常劝伯父放缓脚步徐徐图之,不可贸然与天下武人为敌,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最后还是魂断泗水,黯然落幕。 皆因此,张慎才会对番薯的评价如此之高。抢夺资源的过程注定野蛮且血腥,武人身具武骨,天生就拥有高于普通人的能力,他们把人口也视为一种资源,而非同类。而人的贪欲无穷,如果不加限制,要么武者死绝,要么普通人永无翻身之日,世世代代当武者豢养的奴隶。 这种情况下,朝廷的作用就凸显出来,如若龙椅上的人胸怀天下,怜悯众生,愿意限制武人,控制其对资源的掠夺,使武人的利益与普通百姓生存达到平衡,世界就能正常运转下去。否则,便是一次次的天下大乱,用战争来削减世人数量,直到新王朝崛起,资源达到平衡,换来数十年或者上百年的喘息之机。 张慎说完,萧子期难得陷入沉默。张慎是难得的经世之才,他看到世界运转的真相,又找不到妥善解决办法,加之太平道覆灭深仇压在肩头,难免绝望悲观。 而萧子期在梁州的探索,无论是出海捕兽,以海兽供养武者,亦或将乡绅土地归公经营集体农场,在把收成分给普通百姓,最后加上堪比神迹的番薯。张慎重新燃起希望,在梁州,他看到了九州的未来。 萧子期则想到张慎给她的小册子,里面记载的合击之术,以普通人对抗武者,以普通武人对抗宗师,太平道的核心要素,那时的他命不久矣,却将最后的宝压在泸川萧氏身上。 萧子期旋即想到自己送给齐贤的火.药配方,那也是一份希望,一份匹夫一怒、血溅五步的希望。异曲同工,殊途同归。 两人惺惺相惜,一番论述,便引为知己,越聊越投机,不知不觉天色暗了下来。 外书房,萧子期与张慎已经讨论到通过何种形式帮助梁州百姓扛过寒冬。今岁雍、冀、梁三州皆经历不同程度的旱灾,其中雍州最严重几近秋粮绝产,加上兖州洪灾,扬州虫患,九州粮食产量跌至谷底。即便如此,也没拦住大小世家丧心病狂的圈地运动。 如此境况,难怪晋室要完。萧子期不在乎谁当皇帝,但她希望力所能及的情况下保住家族和更多的百姓,所以她决定送出薯种。 张慎越发赞赏,内心激情澎湃,觉得跟对了明主。他冲萧子期一揖到底,发自肺腑道:“萧小姐高义!” 萧子期想到番薯的来源,眸中掠过一丝笑意。她见夜色渐浓,主动提出送张慎回去,刚拉开门,就看见书房檐下宛如雕塑的温如相,那脸黑的,啧啧。 张慎见两人气氛不对,识趣地拱手告退。 萧子期刚回来,又和张慎忘我聊了两个多时辰,腹如擂鼓,饥肠辘辘。她拖着温如相直奔后厨,挥退伺候的仆从,手脚麻利端出两碗辣子面,浇上白醋,在饭厅哼哧哼哧撸起面来。 她速度快,不消片刻干完一碗,见温如相未动筷,爪子自然而然伸过去。哐!竹筷快准狠地砸到手背上,疼得她哎呀一声。 “怎么了?”温如相突如其来变脸搞懵萧子期。萧子期不明所以,温如相更生气,一把抢过瓷碗,夹起面条就往嘴里送,那光咽不嚼的架势把萧子期吓得够呛,赶忙递水给他。 “别急,别急,我不跟你抢。” 一大碗辣子面下肚,温如相满意打了个饱嗝,将瓷碗塞进萧子期手里,又往前推了推。萧子期没明白,哄小孩:“还要?” “酒!” 萧子期一怔,碗往桌上哐当一搁,果断拒绝道:“要酒没有,要命一条,你要不要?” 温如相扭头,浑身散发出生人勿进气血,丹凤眼水光潋滟,那叫一个委屈。萧子期忽然有些心虚,仿佛自己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她细语轻声哄道:“要不我亲自给你下一碗。” 半柱香后,萧子期端来一碗热腾腾的辣子面,鲜红的辣椒末洒在半指宽的面条上,青葱红椒白面,还有扑面而来的醋香,馋得人恨不得把舌头吞进去。 看着萧子期亲手拌的面,温如相脸色总算缓和下来,吃完面,端起茶杯,轻轻地抿了一口,又恢复翩翩公子模样。他人生的好,局促的环境也难掩风华,反而因为他的存在徒然变得贵气了许多。 “你很欣赏太平道那个傻子。” 萧子期皱眉:“张公子有经世之才,是难得的真君子,你怎么能叫人傻子呢。” “哟哟。”温如相挑眉,丹凤眼满是不满,阴阳怪调道:“这就护上了。” “诶,你这人。” 萧子期越护着张慎,温如相越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