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论今
/br> 祁贺此人,在人情来往之上,向来如鱼得水,许多场合都能应对自如,这一点让成泛甘拜下风。 她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皇帝那样捉摸不定的人,会把祁贺当个亲子侄一样看待,成泛可以认为这是皇帝的一种怀柔策略,让祁贺甘愿在成国消磨不该有的心气; 几位曾给祁贺授课的大儒,丝毫不避嫌地称赞他文采卓然,她也可以认为是祁贺本身就出类拔萃,几位大儒对他均是出于惜才之心。 而现在,祁贺何德何能,能让一国宰辅放下身份,和他又是畅聊又是下赌的? 如果与他们不是旧相识,那祁贺的交游能力实在让人叹服不已。 成泛选了个靠近书案的位子坐下,等待崔進和祁贺交谈结束。 而崔進也没让她久等。 崔進将摹本小心翼翼地卷起后,看向成泛,眼睛笑眯眯:“老夫和七郎聊久了。不知公主如何看乐毅弃燕投赵之事?” 这里的赵国,自然是先朝战国。 成泛看了他一眼,不知崔進为何突然起这么个话题。 乐毅乃燕国名将,军功赫赫,屡战屡胜,但被燕国继任者给猜忌,逃至赵国。 这本身不稀奇。 稀奇的是,之后燕国国君又遣人来向他致歉,乐毅慷慨陈词,痛下指责,但最终往来于燕赵二国,在两国均受到优待,是难得的得以善终的将才。 本朝立国以来,设置武庙,乐毅也被供奉在里面。 成泛在弘文馆受学,也曾听过相关的讲授。 只是不知,崔進提起这个,是想听她的什么回复。 成泛虽然早前就已考虑过这样的问题,但面向崔進的发问,还是沉吟了一会,才将自己的看法说出来。 “我的浅见,恐怕流俗。无非是明主良臣的佳话罢了。有一身才学功勋,既然不被燕君重用,那么投靠明智的君主也未尝不可。” 崔進颔首不语,只是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相对于至纯至性的乐毅乐公,我倒觉得这燕君有些意思。并非是夸耀他如何,而是对我后来人有警醒之意。身为人君,仅凭个人喜恶就排斥重臣,致使功臣倒戈相向,无异于自毁长城。” 崔進点头表示赞同,“公主既在高位,这些多见识也是好的。上位者的好恶之心,小则改变几室几家命运,大了,也就不好说咯。” 成泛见他脸色怅然,心中感到异样。 这是在借古事来说现事么? 崔進如今权势荣宠俱是不缺,和当时的李未坤全然不同,又怎么会突然来这么一句? 崔進似乎察觉自己失言了,挥挥手道:“这个不谈了。我今日来,也没有什么嘱咐之说。只是之后,新人新事的,总会有些不顺当。若是担不了受不住,公主自来找我便是。不敢说这上下皆通,一些小忙还是帮得上的。” 这话说的隐晦了,成泛初初一听,还未反应过来。 待到这后面,成泛就了然,崔進这话是给她定心丸:进工部只是第一步,之后怎样走,便是个未知数。若是搞不定的,就去找这个混迹官场几十年的老狐狸。 成泛虽意外,但也感激,“崔公大善!我原本还踟蹰不定,发愁之后该如何行至下一步,您这话,可真是解决了我的大忧愁。” 她还真不是假客套,之前还未觉得这里面关窍极多,但后来一琢磨,不仅自己知之甚少,身边也无在这方面得力的人,自己完全就是瞎子摸黑路——难上加难。 崔進乐呵呵摆手,“公主无需客气,这些也是分内之事罢了。” 这样说着,崔進眼神转向祁贺,“七郎想必也会认同老夫此话的。” 祁贺没有回答。 成泛不置可否,脸看向祁贺的方向。 祁贺在她们二人谈话之时,又抽了一张纸,勾勾画画,不亦乐乎。 许是两人的视线都聚在他身上,祁贺抬头,挑眉戏谑:“你们是谈完了么?这样盯着我个风华正好的郎君,不太好吧?” 他抖了抖刚才完成的画作,“七郎出品,必是精品。这雉鸡相斗图,也就使出了我五分的功力,公主要不上前一观?” 成泛目力极好,那图上画了些什么,一眼便知。 再仔细看了一眼,成泛哭笑不得。 雉鸡相斗,着重在一个“斗”之上,而祁贺却反其道而行之。 两只雉鸡,皆是长尾。较小个头的雌鸡,羽毛凌乱,看上去就是战败的那只。而泛着蓝绿光泽的雄鸡,则占据在石上,趾高气昂。 这还没完,雌鸡下方写了一个“泛”字,对应的雄鸡处,写的是“贺”。 成泛抬头看祁贺,正好祁贺也目光灼灼看向她。 看上去还颇觉骄傲一样。 成泛伸手将图扯过,玩味一笑,“七郎啊,你这想要占上风的心思,未免明显了些。” 和她争执时生的闷气,原来都倾注在书画纸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