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锈的邮箱
餐桌前盯着她看了几秒之后,依旧不发一言,眼神里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像等待她认错似的。 她和他对视了一眼,确定都不是对方熟悉的人。 秋禾的暴脾气一下就窜上来了,不管对方是谁,先骂了再说。 “你是有病吗?” “可算搭理我了,好久不见呀秋禾,出息了都交男朋友了,真是贵人多忘事,我你都不认识了吗?” “你哪位你自己不会说呀?长嘴干嘛的?” 不速之客反客为主,坐在了秋禾身边,和魏山意面对面。 “怎么,从大城市回家了?打算在哪儿高就呀?” 听到熟悉的公鸭嗓,秋禾这才反应过来。 眼前的不速之客就是穆妈大加赞赏的王子。 她冷着脸站起身,对魏山意说:“走吧。” 王子愣在了原地,从前的秋禾只会和他插科打诨,要不然就是哇哇大哭,果真今时不同往日了。 “你毕业后在北京工作啊?” 从板面店走出来,再次被熙熙攘攘的下班族喧哗声包围,王子没有再追上来讨嫌。 “怎么你也想像他那样奚落我?我呀,我毕业后一直在北京做托福讲师。” 秋禾讲起职业时微微抬了抬下巴,摩挲了下手指,随即又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似的垂下眼帘。 “在那里工作应该很有趣吧?” 他想问她找到人生志趣了吗?还会经常迷茫吗? 可他表达能力实在有限。 “有趣?” 余光里秋禾像看到几年前还在大学时的自己。 那个对“努力”两个字格外虔诚,对未来充满了幼稚幻想的自己。 总觉得奋斗不息拼搏不止,自己一定是个在职场上翻云覆雨的人物。 谁知道后来会成为一个听到“上班”两个字就浑身不自在的人呀。 “我可受不了每天浑浑噩噩的像个机器人似的打卡。还是上学好,总工作没意思的,你试试就知道。” 九点钟,书店关门,两个人走出商场。 入夜的细阳,依旧热得像蒸笼。 人民路上,到处都是外出纳凉的男女老少,空气中飘着蒜蓉酱的味道。 “魏山意,你这么久都不在细阳了,还有朋友在联系吗?” “好像在细阳没什么朋友了。” “那以前的同学呢?也都没有联系了吗?你认不认识一个住在你们家属院的叫沈均的人呀?” 他摇摇头,果断干脆地说:“不认识。” “我还以为你们都住在三小家属院会认识呢?我也没有什么朋友,细阳之于我好像格外陌生。” 到了细阳三小她还没和他说再见。 三小的大门和真正的校门之间,有一条黑乎乎的长巷子。 入夜后,巷子里只有一盏橙色的路灯留守。 路灯发出昏黄的光,灯下聚了一群老人扇着蒲扇聊着天。 家属楼外墙上,红色涂料掉落的七七八八。 斑驳的外墙和校园大门外街道上的新对比起来格外矛盾。 时间在这里完全凝滞,一草一木都让人不免有些穿越感。 看着她毫不迟疑跟进来的步伐,魏山意惊讶道:“你是要去我家吗?” “别害怕呀,我有事情要做的。” 秋禾把双肩包翻到面前,从里面拿出了一个抹茶绿的信封,在他眼前晃了晃。 “我这不是按照您说的再试试嘛?” “他能收到吗?” “不知道,之前收得挺顺利的,有一天突然断了。” 秋禾走得很快,跳着笑着晃着手里的那封信。 “你别笑话我啊,写信纯属我这个老人家个人的爱好。哎呀,一个老朋友,很久没有联系了,和他打个招呼嘛。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收到,我跟你说,这个送奶箱可玄了。” 秋禾看不见他的表情,径自走到第二个校门旁边的传达室。 校门口左右两边种满了成排的冬青树。 树后是面斑驳的白墙,上面挤满了爬山虎。 两个人把手机调成手电筒模式,在漆黑的树丛中找了半天才找到。 差不多离地一米多高的地方,钉着一个废弃了二十多年的益益送奶箱。 送奶箱上生满了铁锈,爬满了藤蔓,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二十多年前,学校对面的家属区还不是单元楼。 鳞次栉比的四合院像迷宫一样,小巷子交错纵横。 一入夏,每家院子墙头都爬满了如唐朝仕女云髻一般的木香花。 偶尔路过谁家门前时,憨憨的黄狗会嘟囔着跑出来伏在路人脚背上撒娇。 这箱子就是在家属院修建前钉的,兼有邮箱的功能。 供住在学校对面平房里的居民使用。 后来新楼建成后,有了统一的收发室,送奶箱就废弃了。 小学毕业的那个暑假,同学大都被父母带到不同城市旅行,秋天赐也被大伯一家带出去玩了。 秋禾自然没有这个殊荣,穆妈让她在天赐的数学补习班里帮他听课。 等弟弟旅游回来后,她好把他漏听的知识点一一塞进他脑子里。 有一天,沈均去补习班找她,要和她玩大冒险的游戏。 他们在树林后找到了这个送奶箱。 “阿禾,无论以后身在何处,只要写封信丢进里面,我就可以收到。” “沈均你《哪吒传奇》看多了吧!你不是小龙女,我也不是哪吒呀,这个送奶箱长得也不像海螺呀,我可不信。” “那你试试看嘛,阿禾,就试一次,试一次你就知道了。” 说完这句话没几天,沈均一家搬往外地。 自此,他从她的生活中完全消失。 给她回应的只有那只送奶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