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千一百四十九章 拖不得了
“那我换成我们国家自己的定义吧。”见土良志有点蒙圈,周至说道:“在我们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是指各族人民世代相传,并视为其文化遗产组成部分的各种传统文化表现形式,以及与传统文化表现形式相关的实物和场所。”
“而细化到具体的项目,则应当包括:传统口头文学以及作为其载体的语言;传统美术、书法、音乐、舞蹈、戏剧、曲艺和杂技;传统技艺、医药和历法;传统礼仪、节庆等民俗;传统体育和游艺;其他非物质文化遗产。”
“再说得直白一点,我国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应该包括各民族的民间文学,传统音乐,传统舞蹈,传统戏剧,曲艺,传统体育、游艺与杂技,传统美术,传统技艺,传统医药,民俗。大致是这些,还有就是配合这些技艺而需要的用具,制作工具,加工场所和表现场所。”
吴仁中听傻了:“这……老爷子,这好像全是您的活啊……”
彝族有自己的语言和文字,又叫“爨文”“韪书”。明清两代不少书里说,这种文字“字如蝌蚪”“字母一千八百四十”。
彝文起源于何时,众说纷纭,但是可以确认的是历史非常悠久,远远超过了汉字。
澧县彭头山,舞阳贾湖等地出土的一批刻划符号,可以用古彝文释读出来。要是按照这个来算的话,古彝文就得有九千年以上的悠久历史,加上它的草创时期,则可能有一万年以上。
称其为“世界文字的始祖”,并不为过。
和汉族仓颉造字的单一传说不一样,彝人光造字的传说都多达七个。
流传和遗存彝族地区的彝文文献载体形制主要有岩书、布书、皮书、纸书、瓦书、木牍、竹简、骨刻、木刻、金石铭刻、印章等,其中绝大部分为纸书。
绝大部分彝文书籍,都是由毕摩按世代流传下来的内容与格式,从非纸张书写原料的典籍上和口头流传上,代代传抄而成纸书的。
由于彝族社会发展史上未曾出现巫史的真正分离,彝文文献多由彝族巫职毕摩世代抄写流传下来,且多用于巫事。因此,彝文文献尚处于以原始宗教为主要表征的多学科融汇于一体,大多没有形成各具鲜明学科特点的专门著作的阶段。
内容也是包罗万象而没有细分出专著,眉毛胡子一把乱抓,内容能够包括宗教、历史、谱碟、神话、哲学、伦理、天文律历、地理、文学、医药、农牧生产、军事、契约、帐簿、通告、译著、文字等,非常的丰富。
所以每一个毕摩,都得会彝文书法,以及学习,解读和发扬经书上的这些内容。
他们要传承民间文学,民族历史;在从事祭祀,消灾,祈福,占卜等活动中,需要熟悉传统音乐,配合传统舞蹈,甚至包括和传统武术。
他们还要负责主持婚礼,庆典,因此对传统美术,游艺、杂技、民俗都要通晓。
因为常常要治病救人,所以传统医药也是熟悉。
而活动中需要的各种用具,以及制作它们的工具,同样是有一大套的规矩的。
巫医卜史自古不分家,所有这些加到一起,就是毕摩。
“吴哥说得对极了。”周至笑着敬了赤日一个:“像老爷子这样的,在我国对联合国的倡议当中有个特殊的称谓,就是‘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
“可是……十年前,啊不,二十年前,可不是这样说的呀……”
“土大哥,你自己都说了,那是二十年前。”周至说道:“二十年前很多大家都认为正确的事情,现在再看,其实也不见得正确。”
“套用报纸上的老话儿,这就是新时代,新问题,新办法。”
“而且类似的事情,前人也并非没有做过。”
“据我所知,彝族的经典,最早散布在茫茫大山当中,清代水西热卧土目摩史在吴三桂平水西之后,至雍正七年改土归流之前,收集了彝族各家支系自古流下来的许多彝文文史篇章,经修定编纂成一部历史文献,叫做《哎哺啥额》。”
彝族先民认为,啥额即清浊气的不断运动,产生了一对最基本的物质元素——哎哺,在哎哺的基础上,又产生了万物。
这是彝族古代哲学的基本观,其实和汉族的混沌生二气成太极,其后二生三三生万物非常类似。
这书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起了这个名字。
“这书一共三十多万字,四百个主题,主要反映了古代彝族对宇宙和人类万物起源的认识和彝族古代社会的经济、政治、文化生活。完全就是一本彝族古代社会的百科全书。”
“按照意思来翻译,还要有那种味儿的话,本来这本书应该叫做《两仪三生论》才对,不过后来因为其内容,被直接被翻译成了《西南彝志》。”
“再往后,就是清末了,当时这片地区外来的传教士们,根据西方的习惯,将那种记录在山羊皮上的古籍称之为‘羊皮书’。”
“1898年,天主教传教士维亚尔出版了他翻译了彝文的《宇宙源流神话》,这是彝族文化第一次走向了世界,为外人所知。”
“1930年冬,一位叫丁文江的著名地质学家为这些‘羊皮书’走出大山作出了巨大的贡献。丁文江本来是中国地质调查所所长,来到凉山后,经人介绍结识了当地七十岁的彝族知识分子罗文笔先生,双方约定由罗采用注音字母译音、汉文直译、汉文意译的方式对彝文古籍进行翻译。”
“这种翻译方法叫做四行翻译法,后来成了彝文翻译的经典方式。”
“1936年,丁文江将罗译的十一部彝文经典,题为《爨文丛刻》,交由商务印书馆出版,开辟了科学翻译、整理彝文古籍的先河。”
“此道一开,方法论就算建立起来了,于是在新中国建立以后,很多彝文典籍开始得到整理,翻译和出版。”
“不过这项工作很快又中断了。”
“彝文的典籍,在历史上遭遇过两次劫难,一次是吴三桂平水西,一次是二十年前。”周至认真地说道:“要是在乱世散佚的典籍,在盛世来临之前不重新收集整理翻译保存起来,可能真的就彻底消失了,这对于彝族的文化,中国的文化,乃至世界的文化多样性,都是无可挽回的损失。”
“所以这件事情,真的拖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