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宿
地,用凉水冲了身子,再就手把外袍洗了。
等他再回来,福嘉窝在小床上,居然已经睡着,呼吸声浅浅的。
兰烽站在床边看她,几乎站到腿发麻。
她应当是真的累坏了,囫囵趴在被子和枕头上面,一只手还遮在腮边。他从没见过她如此简陋的打扮,她向来雍容华贵,这样穿着,好像在受什么轻慢。
*
清晨将士们很早便起来,外面操练声雷动。兰烽忙完了回来,从伙房粗糙的早点里,挑了几个卖相好看的馍馍,又盛了一碗粥,盖了白布,打算端回去给福嘉吃。
几个西京来的男伶,在一片空地上耍花剑,不少将士操练完了,围在一处看热闹,人群中不断发出叫好声。另有几个读过书的,则聚在一起拨着牛角胡琴,弹唱着新词。
兰烽留意一听,正是昨日那首庆州城里传出来的词。
昨天他进城去,城内军民也都在传唱,王知州得意道:“这是我们探花郎暄鹤做所啊。”
太子“哦”地坏笑一声,看着兰烽:“词儿写的是没话说,大才子啊。”
曹暄鹤推辞道:“战事在即,一时有感,希望给将士们一点慰藉。”
太子看了一眼兰烽,低声道:“没事,不要紧张,曹暄鹤是有点儿小才华。不过我觉得嘛,做人驸马,最重要的还是人品!驸马无才便是德。”
太子这番话全然没有安慰到他,兰烽脸色冷得像冰,只觉得被扎到了。
兰烽自知对福嘉爱意渐深,可面对她青梅竹马的恋人,又实在无计可施。
他走近营帐,却见外面围着随侍,通直郎笑道:“兰四厢,殿下吃早茶,听小曲儿呢。”
兰烽站在外面,觉得捧着馍馍的自己有些好笑。
福嘉金枝玉叶,怎么会吃这些东西。
他几口喝掉粥,把馍馍用布包好,揣进衣兜,里面乐声却停了,田娘子出来道:“兰驸马,殿下问你怎么在门口不进去?”
兰烽同田娘子一道进去,却看见福嘉坐在床沿,手里捧着同他一样的粗瓷碗,碗里白粥喝了一半。另有个小碟子,上面搁着两块馍馍,显然还没动筷子。
兰烽看了一眼田娘子,显然这女官眼头活,给公主献殷勤这活被她捷足先登了。
福嘉看他手里也捧着碗,奇道:“你专程回来陪我吃早茶呀?”
田娘子装作什么都不知晓,调好了胡琴,拜道:“殿下,驸马见笑了。”
便幽幽开口,唱了起来。
兰烽眼皮一跳,所谓三都赋出,洛阳纸贵。曹暄鹤有真才实学,一首词在短短几天内,就传诵开了。
田娘子唱的这首小曲儿,便是用曹暄鹤的填词。
听小曲儿不过听个韵味,福嘉其实压根没听清她唱词的内容。不过本着同未来弟媳提前建立友谊的目的,一曲终了,福嘉溢美之词不断,最后让她快些去忙自己的事,给将士们演出百戏。
“主要是这词写得好,”田娘子谦虚着,甚至还摸出了写着唱词的纸递上去:“家国情怀,读来潸然泪下。”
兰烽接过纸,脸色已经黑透了,他扫了一眼,还好上面没把曹暄鹤的名字写上。
福嘉接过纸,心思没在上面:“一会儿用午膳之前,你挑几个能登大雅之堂的,我们去庆州内城一趟,给王知州亮个相。”
田娘子应是,转身出去准备了。
福嘉喝了粥,随手将纸丢到一边,捏着馍馍吃得香甜。兰烽道:“委屈你了,没什么好东西。”
福嘉笑盈盈:“什么最味美,‘饥’最味美。昨晚睡得太早,没吃宵夜,现在饿了,就觉得很好吃。”
兰烽跟着坐在她身旁,看她吃得津津有味,十分后悔早些没把自己那份给她,现在弄脏了不说,还显得刻意。
时间还早,几个斥候送来消息,兰烽在随身的牛皮卷上一一做了记号。
福嘉等人走了才出来,看他且记且念,认真得很:“军机啊,被我看到了。”
兰烽笑道:“记得是萧律哥的起居习惯,你要看给你看。”
福嘉不解:“记这个做什么?”
兰烽微微勾唇不语。
福嘉见他卖关子,故意不搭理他,看向别处。
小案上早膳过后,明明收拾的整齐,写着词的那张纸,还放在原来的位置,一点没有移动。
兰烽不愿动它,他同曹暄鹤卯上了劲儿,却始终心性高傲,若是为了不让福嘉看到而故意拿走,他会嫌自己下作。
索性保留原样。
福嘉忍不住拿起那张纸,又读了一遍。她本就对诗词歌赋兴趣缺缺,学的那些东西,都是为了应付官家娘子们的雅兴。
这词写得长,且夹杂不少生冷词,她看得频频摇头。
兰烽看着牛皮卷很久,她也没说话。
他把目光移到外头,若无其事道:“……写得不错吧?”
福嘉静默半晌,忍不住说了实话:“这庆州的官员是不是有点闲了,边疆战急,东胡人大军压境,他们还有空在这里无病呻吟?本宫甚是难以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