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晋阳为晋国旧都,是初代晋侯受封之地。 城围三阙,墙高池深,在迁都肃州之前,晋阳城是晋国的政治和军事中心,也是抵御戎狄的北部要塞。 五代晋侯时,晋国宫廷内乱,氏族争权,半座城池陷入兵乱,在大火中毁于一旦。 内乱结束不久,老晋侯病逝,继位的世子处死谋反的兄弟姐妹十七人,其后宣布迁都,将都城移至肃州城。 时光匆匆过去百年,晋阳城不复昔日繁荣,却有重兵把守。以智氏为代表的旧氏族轮番驻军,肩负守护北境的重任,牢牢把控以车骑为主的下军,连晋侯也难以插手。 这一日,太阳初升,城门前落下吊桥,厚重的门扉正将开启,道路上即传来奔雷声,两骑快马飞驰而来,马后掀起大片烟尘。 城卒举目眺望,认出骑士身上的皮甲,立即吹响号角。 苍凉的号角声刺穿晨曦,早起的城民陆续驻足,就见有一伍城卒从城头飞奔而下,手持长矛迎向城外。另有一人奔向城内,观其方向应是去城东,氏族聚集之地。 “有飞骑。” “黑甲双矛,是智氏私兵。” 议论声中,骑士在城门前下马,向城卒亮明身份:“奉公子珩之命,送信下军将府上。” 城卒查验过两人身份,确认无误,分左右让开道路。 两名骑士飞身跃上马背,双手猛一拉缰绳,战马人立而起,嘶鸣一声,撒开四蹄驰过门楼。 城内布局严整,两条主干道贯穿东西南北,在城市中心交汇。另有数条街道向外辐射,连通里巷街坊,四通八达。 通往城东的道路铺设青石,能容四马并行。 两名骑士挥动马鞭,一前一后飞驰而过,带走路旁行人的目光,背影消失在长街尽头。 智氏府上,智弘接到消息,立即去见智渊。 十年前一场大战,晋阳城遭遇围攻,援兵迟迟不至,智氏损失惨重。智弘的两个兄弟战死,他损失一臂,再难舞起重枪。 智渊窥破阴谋,奈何回天乏力。 外有强敌内有奸细,他还曾遭遇刺客,虽然勉强击退来敌,家族实力却一落千丈。幸亏有陶氏等旧氏族为盟友,否则下军军权都难保住。 十年时间,智渊殚精竭虑,须发皆白。智氏同国君达成默契,家族退出肃州,困守晋阳。然而,随着有狐氏虎视眈眈,公子长步步紧逼,这种平衡迟早被打破。 “父亲,公子珩归国!” 智弘急匆匆走进室内,单手抓着绢布,脸上洋溢兴奋之色。 智渊坐在案后,身着黑袍,满头银发束在冠中,梳理得一丝不苟。三滤长髯飘在胸前,一双浓眉深锁,抬手示意智弘稍安勿躁,接过他手中的绢布细读。 绢布展开不过两个巴掌,寥寥几行字,令他神情变了数变。 “国君竟狠心如此!” 砰地一声,智渊握拳捶在案上,胸中燃起怒火,眼中透出杀意。 智弘探身向前,压低声音道:“父亲,君上不仁不义,全不顾智氏之功。他宠爱丽夫人,偏爱公子长,更派人截杀公子珩,不能再任他肆意妄为!” 智渊再看绢上文字,尤其是最后一行,目光闪烁,陷入短暂沉思。 “公子欲知君上诸夫人,以备重礼。”有力的手指敲击桌面,智渊询问儿子,“你以为如何?” “君上独宠丽夫人,若要效华阳君之事,恐不能行。”智弘迅速反应之后,回答道。 华阳君是奚国公子,也曾往上京为质。他暗中贿赂奚侯宠妾,顺利被迎回国,登上世子位。 “事情未必如此简单。”智渊将来信放到一旁,打开桌旁木箱,取出数枚竹简推到智弘面前,示意他来执笔,“我说,你来记。” 智弘虽有疑惑,见父亲无意多言,到底移至桌前,拿起一旁的毛笔。 “丽夫人独宠,出身有狐氏,一子长。 宣夫人出身雍氏,一女乐。 兰夫人出身娄氏,曾得一子,殇。 嫣夫人出身田氏,无所出。” 智弘提笔记录,落下最后一字后蘸取墨汁,却不见智渊再言。 “父亲?” “足够了。”智渊取过竹简浏览,确认无误后还给智弘,“安排人手送往公子处。开库房备彩宝珠玉,绢帛丝绸,想必用得上。” “诺。” 智弘拿起竹简,起身退出室外。 穿过廊下时,一阵风吹过,带来些许凉意。 他停下脚步,驻足望向庭院,目视枯叶飘落枝头,脑中灵光闪现,当即有所顿悟。 内宫前朝不可分。 智渊点出几人,除丽夫人之外都出身旧氏族,同以有狐氏为首的新氏族矛盾不小,数次针锋相对,却因晋侯偏帮败下阵来。 “结交卿大夫势必引君上猜忌弹压。礼待庶母则无可非议,合情合理。” 通过赠礼也可向几位夫人背后的家族展现态度。 公子长登位,旧氏族更会遭到排挤,权势迟早被瓜分殆尽。公子珩身为嫡子,主动释放善意,孰轻孰重,如何选择,答案分明摆在面前。 “公子聪慧。”智弘感叹一声,顿觉畅快许多。 未知何时,智渊也走到廊下,同他并肩而立,沉声道:“公子珩幼年往上京为质,艰难不必赘言。归国途中连续遭遇刺杀,可谓险象环生。若无智慧,如何平安?” “父亲,是我愚钝。”智弘退后半步,表情中浮现惭色。 智渊手抚长须,昂藏身躯挺直,似猛虎欲再啸山林。 苦等许久的机会终于来临。 经年的沉寂之后,智氏也该脱出藩篱重归权力中心。 “送信人仔细安排,另择甲士百人,前去护卫公子。” “诺。” “让智陵同行。”智渊又道,“先成刺杀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