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

“认识吗？”北熙低头考问他。

小霁霖垂眸看着他那把剑，正有些兴奋地舔舐掉剑身上残留的血迹，思索答道：“兕妖，喜食人，善制迷雾，其雾能使人昏迷。”

北熙伸出手，好像有些疲惫地轻声道：“剑给我。”

他沉默地把有点像匕首的剑递了过去，北熙接过来走上前去，利落地用剑挑开了兕妖的腹部。

一个和小霁霖年纪差不多的小孩从它的身体里滚落出来。他面色发青，似乎已经奄奄一息。

北熙上前并不嫌弃他身上的异味和各种液体，握住这孩子的脉搏，然后捏着他的下巴给他喂了一个药丸。

她拍了拍小霁霖的脑袋：“去，带他去那块石头上。”

宁藻注意到那块石头上刻着“石头村”这三个字，眉头不由得拧紧。

看来这次幻境的关键是这个孩子了。

小霁霖听话地点了点头，把剑重新挂到身上，拖着他的身体往那边走。

北熙又拿出来一小瓶药粉往兕妖身上洒，然后它的身体好就以肉眼可见的融成一滩水，短短几分钟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宁藻作为旁观者不禁咂舌，她这也算是进了一次大观园，见世面了。这比现代硫酸还好使。

那个孩子很快就剧烈地咳嗽起来，他从猛烈的窒息中缓过来，眼珠漆黑得有些渗人。他转动眼珠，坐起来有些失神地看着他们。

“你们……”他咬紧了牙关，嗓音带着不正常地颤抖。

小霁霖看着他似乎有些误会的神色，解释道：“我师父救了你。”

小孩一句话也没说，面色苍白地踉跄着起身，眼底带着一点点莫名的希翼的光。

朦胧的月色中，半消半散的雾气里，宁藻终于看清了他脸上遍布的狰狞伤疤。

*

宁藻身体猛然一抖，然后睁开双眼，偏着头看了看窗外，外边的雨还在下着。

她轻喘着气，盯着床顶的雕花愣了会儿神。

这时门突然被敲响，她怔怔地看向门的方向，然后起身。她找了件外衣穿上，伸手揽了揽长长了许多的头发。

走到了门口，推开门，是那个孩子，是云飞渡。

宁藻退了两步，想，是梦还是幻境？

门里门外，两个人就这样相对而站。

宁藻正在思考她该现在跑，还是等一下再跑？

谁知，他却突然跪下，然后仰头看着她，用他沙哑的声音可怜道：

“您能带我走吗？”

“嗯……什么？”宁藻听不懂他说得话，下意识答道。

他一下变得面无表情：“错了。”

她还没反应过来，突然有一剑刺过她的心脏。疼痛和茫然一下充斥入她的大脑，让她头脑眩晕。

这一剑带来的疼痛是那么真实和措手不及，以至于她根本没有料到。

她勉强偏过身体，动了动眼珠看向那把剑的主人，难以置信道：“……小念？”

云小念低垂着头站在阴影中，长发遮住了她的大半张脸。

然后那把剑有很快很利落地从她的心脏出抽出。宁藻眼前阵阵发黑，她跌倒躺在地上的时候，脑中还在想。

——这是梦吗？

——是吧。

——怎么能这么轻易死掉……

*

宁藻再次从床上睁开眼，她全身都是冷汗。她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那里完好无损。

她松了一口气，是梦。

她看向睡在旁边的云小念，轻轻推了推她。这个时候，门突然被敲响，时间再次重叠。

宁藻还没上次的疼痛中缓过来，她嗓音愈发艰涩地喊道：“小念！云小念！”

云小念双眼紧闭，像死去了一般。

她看着门咽了口水，尝试打开自己的芥子袋，甚至想变成原型躲起来，可是什么都没有用。宁藻的太阳穴突突狂跳，她开始想，门能挡住他多久。

门锁从里面落到了地上，宁藻的心也随之沉入了谷底，她看着被敲响的门，声音颤抖，满是绝望，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求助：“系统？系统！”

但门被轻易地推开了，来人抬起一张脸，看到他那张脸的那一瞬间，宁藻头皮都炸开了。

她只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起身时身体不由得一顿，她摸到枕头底下的匕首。

她戒备地看着他，看着他跪在她身前，露出可怜的神情。

问她。

“您能带我走吗？”

宁藻吸了一口气，然后答道：“为什么？”

程飞渡他缓慢地卷起自己的袖子，露出胳膊上严重的烫伤，旧伤叠新伤，让人不忍直视。

他抖动着身体说：“我娘被打死了，我回去也活不久。”

“您不是仙人吗？仙人不该救人吗？”

宁藻沉默了，不知道该回一些什么，又紧迫地想说什么。她想起刚刚穿心一剑，心有余悸说：“我救不了你——”

话音未落，她迅速地用匕首割断了他的喉咙，温热的血喷溅到她身上时，她讶异自己竟然如此从容，没有畏惧。

但他没有死，露出森白的牙齿笑道：“错了。”

只是几个瞬息，他甚至没有用到任何武器，用手生生捅穿她的胸膛，握住她的心脏。疼痛完全超过了她忍受的阈值，她尖叫出声。

那只手在她的胸口搅动，宁藻额头上全是汗水，她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能痛到恨不得立刻死去。

心脏都被碾碎，血肉被碾得模糊软烂。

*

宁藻躺在床上大口喘气，她再次抚上自己的胸口，转头看了看云小念，她静静躺在她身边。

然后门再次被敲响，宁藻觉得自己可能要疯了，她直直躺在床上，两次死亡让她没有任何力气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