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6-7 支书的心事

快到年底了，支书齐福永却无心准备年货，他在为小闺女苗子坚决上北京的事儿犯愁。

她到高中串联，有到过北京的□□高谈阔论，宣讲到了□□的情景，让苗子及在场的□□热血沸腾，燃烧起革命激情，决心紧跟革命形势，上北京。

还没等他们办好手续，有个消息灵通□□说，好像限制去了，也没有补贴和接待了。但这并没有影响苗子他们的积极性，经过商议，他们觉得乐安县离北京也不是太远，可以徒步去，不要国家和政府补贴，自费去北京，更显示见领袖的决心和对领袖的忠诚，即使有千难万险也要去。

于是和公社革委会商量，公社革委会和县革委会通了电话，县革委说，正好县上和别的公社也有□□和社员强烈要求去的，这样就可以有组织的去。

事情已经定下来，愁坏支书两口子，闺女现在是一门心思去北京了，苦口婆心说了一大车不能去的理由，可苗子意志坚决，说再阻拦她上北京，就告他们，支书没办法，只好答应，可一个女孩子，还不满十六岁，要走那么远的路，叫人咋放心呀。

这天吃了后晌饭，两口子坐在炕沿上一筹莫展，唉声叹气，这时候齐志高来了。

齐志高平时有事没事好来这个当大队支书的叔家串门，自从苗子成了公社革委会一员之后，他觉得苗子这个妹妹不简单，前途无量，他最近来的目的是跟苗子啦啦革命形势，探听点政治新闻，他倒是没想到会捞取啥政治资本，他就是穷嘴，能在社员面前吹吹，显示自己是个有本事的人。

齐志高给支书点着了烟袋锅子，自己也点上了，其实齐志高不怎么抽烟，抽烟又费钱又费时间，有抽烟的功夫还不如和别人斗斗嘴来得痛快，但来叔这里，就得陪着叔抽烟。支书的烟走常道，也就是像平常人一样从口腔进去，从鼻腔出来，志高的烟是不走常道，嘴咂进去，在口中稍作停留，再从嘴中缓缓吐出。

看支书已经喷出了两道烟，也没说话，齐志高说：“叔，愁啥呢？”当然他知道叔愁啥，苗子已经跟他说了，他算是来当说客的。

支书怅怅地“哎”了一声，说：“还不是为你妹子苗子的事吗？你说她死活要上北京，俺是好说歹说咋也拦不住。”

志高问：“苗子妹妹呢，不是放年假了吗？”

支书说：“撂下饭碗就走了，说是公社安排有任务。”

“公社信任她啊，你看看俺妹妹可是了不得了。”齐志高说，没等吸到嘴里的烟吐出来，混着烟雾又说，“依俺看呐，这上北京是好事呀，你愁啥呀？俺妹妹能去，说明她在革委会那儿有地位，去北京啊，那是啥地方，领袖他老人家住的地方，可不是谁想去就能去的，要层层批条子，盖上大红钢印，能去的，都是有能耐的，你说俺想去能去得了？”

支书的眉头还是皱着，刚想说话，一股烟还没出来，呛着了，咳了两声，才说：“话是这么说，可苗子终究是个女孩子，从小娇惯着，没出过校门，冷不丁地要去北京，还说走着去，风餐露宿的，身边又没个自己熟悉的人跟着，你婶可咋也不放心，不怕你笑话，你婶成宿成宿地睡不着呀。”

齐志高换了个坐着的姿势，说：“你可是小看俺妹妹了，以前俺不知道，自打□□开始，俺妹妹公社里县里进进出出，没她去不了的地方，这半年也锻炼了不少了，要是让她再上北京见见世面，回来可是前途无量啊，俺看着苗子有俺大爷的能耐。”

齐志高说的是书记的哥哥，早年参加游击队，当上了游击队的队长，解放后参加抗美援朝，升到连长，后来在战斗中光荣负伤，回国后就在省城做了官。这是淄河涯村有史以来最大的官了，至于是什么官职，村里人也闹不明白。

齐志高的话虽然不是啥灵丹妙药，倒也把支书说动了心，总归是支书往坏处想得多，齐志高是往好处想得多，劝人就是这么劝的。

支书老婆从里屋出来了，支书骂道：“你干啥去了，志高来了，你也不去沏壶水喝？”

支书老婆“奥奥”着，有些尴尬地笑笑，走进灶屋烧水去。

齐志高忙堆着笑说：“不用，不用，俺就是来跟叔啦啦，喝了茶俺怕睡不着。”

支书说：“没事儿，俺后晌也不常喝，习惯了就行了，咱爷俩今日高兴，就喝点吧。”

开水烧好了，支书沏上茶，志高说：“俺来吧。”志高先给支书倒上一碗子，再给自己倒，虽然在支书家，自己算是客，但不能把自己当客待，到哪儿都是支书为大，何况自己还是小辈，志高懂这个规矩。

既然开始了喝茶，两个人就热络络地啦起了自己这一族，关系更近了，也自然啦起了当前的形势，支书听志高说也有社员去串联的，立刻有了一个念头，问：“社员去北京是不是挺难办的？”

志高没想过去北京这块馅饼和自己有啥关系，一杯子茶热乎乎地下了肚，说：“那当然了，你想想全国多少社员，谁不想去？有几个能捞着去的？这首先得根正苗红吧，还得看和革委会的关系，要革委会支持才行。”

“要是苗子能办下关系来，你愿意去吗？”既然刚才啦到是一家人了，支书决定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地问。

志高忽然觉得自己浑身上了火，脸也涨红了，说：“俺当然愿意去了，只是……只是俺哪有那资格啊？”

支书放心了，说：“等苗子回来，俺问问她，要是你能跟她一起去，有你这个哥跟着，俺就放心了，队上的事儿俺跟队长说，工分照记，按满分工记。”

志高答应着：“叔，你放心吧，俺只要能去，保证照顾好俺妹子。”

从支书家出来，一只月亮挂在前邻的屋檐上，发出冷飕飕的光，风也冷飕飕的，从志高棉袄脖领的缝隙里钻进身体，先是脖子凉哇哇的，再是心里也凉了，刚才茶水的热乎气被冷气带走了，志高冷静下来，算计着上北京的行程，刚才还觉得队上给支着工分，不干活出去玩儿还能得工分，自己是赚便宜了，但想想要徒步走，吃喝拉撒花销也不少，家里老婆孩子爷娘一大堆，日子过得顾了头顾不了腚，到了青黄不接的月份更是吃了上顿要找下顿，自己再花钱花物往外跑，老婆不让倒是不怕，老婆做不了自己的主，但爷娘那里不好过关，自己想想也不合算。他忽然后悔自己答应得太冒失了，暴露了自己也很想去北京的欲念，支书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照顾他闺女苗子，支工分算啥呀，那是队上一句话的事，又动不着支书一个汗毛，想想还是支书算盘打得精到，要是自己留下点盖头，支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