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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8-1 初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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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福来和徐红英的结婚典礼仪式就设在齐福来自家的天井里,天井紧靠北墙摆着一张八仙桌,左右各放着一把椅子,桌椅都是从对门旺生家借来的,福来娘就坐右手边的椅子上,满脸的皱纹也掩饰不住儿子结婚的喜悦,褶子里都透着喜色,衣裤都是旧的,但洗得干净,比平时显得利落了很多。

主持人兼证婚人是大队支书齐福永,村里有头有脸人家凡有结婚喜事大都会请他主持,一则彰显主人身份,二则也突出支书亲民,在这种事儿上支书很少端官架子,即使是不沾亲带故,在典礼上讲几句话,也相当于随了一份人情了,这样在婚席上就能吃上一顿肉丸子,也不算白吃,何乐而不为呢?齐福来是支书没出五服的本家哥,都是“福”字辈,婚礼由支书主持更是名正言顺了。

福来家天井很狭小,从南扯到北和从东扯到西距离差不多,也就是三间趴趴北屋大小,东边饭棚和猪栏占据了半个天井,西边不大的道门又挤占了半个天地,今日又加了桌子椅子,真正的天井就只剩下几步见方了,似乎一合掌就能把天井攥在手心里。

结婚典礼马上开始,小青年们有力气挤,把这巴掌大的天井围得水泄不通,小孩子们在大人腿中间地空隙里钻来钻去,妇女们大都聚在道门口或趴在低矮的墙头上,一边叽叽喳喳议论着,一边伸长脖子往新娘身上瞧。

支书齐福永站在一对新人中间,朝推推搡搡的农民,用当地方言高声吆喝:“甭吵吵了,甭吵吵了,淄河崖村齐福来和谁……谁……”

他顿了一下,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红纸,众人一阵哄笑,支书清了清嗓子,重新组织语言,喊道:“今日是个大喜日子,咱淄河崖村齐福来和徐家洼村徐红英喜结革命夫妻,希望两个人结婚以后,互相帮助,抓革命,促生产,为社会主义事业做贡献,为早日实现共产主义做贡献!下一步……下一步是……”

齐志高嚷嚷着:“下一步是揭下蒙头福,看看福来老婆长得俊不俊。”

几个不安分的村民就故意往身穿一身红衣的新娘身上蹭,这时候作为新娘的红英是不能有任何怨言的,新婚三日无大小,这是当地农村的规矩。

支书吆喝:“进行第一项,新郎给新娘揭蒙头福!”

待齐福来把红英头上的蒙头福掀起来,露出新媳妇的庐山真面目,看媳妇的都“哇”了一声,有人喊:“福来媳妇真俊呀,福来这小子有艳福!”

福来也偷偷地看了媳妇一眼,红英一身大红,映衬着粉白的脸蛋儿,腮头上罩着红晕,虽然低垂着眼帘,但能看出眉目清爽,显得娇羞可爱。

福来觉得媳妇比相看的时候俊多了,相亲的时候也没敢多看,印象就是这闺女长得矮小,站起来送她走的时候,福来刻意比划了一下,也就到自己的脖子处,鼻梁处还有几粒苍蝇屎,也就是雀子,给她的脸蛋打了些折扣。当时,福来不是很来劲儿,但福来娘很中意,说这闺女虽然长得不高,但脸大屁股大,红英是圆脸盘,农村人觉得这种脸型装门面,特别是娘说这闺女屁股大,这样的女人能生养,娘还说这女孩一看就老实,也是个干活儿的料,家庭成分又好。福来觉得那就行吧,也就应下这门亲事了,可能是当新娘都要绞脸,再涂上脂粉,脸上的雀子就不明显了。

福来身量高大魁梧,脸皮是绛紫色,半脸络腮胡子,尽管为结婚用刀子尽力刮了,但硬邦邦的胡子茬还是不屈不挠地钻出来着,乍一看,福来比他的实际年龄要老成很多,不像二十出头的小青年,说是三四十岁,一点也不为过,好在五官排列位置很正常,特别是一双大牛眼,要是一瞪,自带一种威严。他上身穿着一件新的中山装,下身是半新不旧的青粗布裤子,这整整齐齐的样子,看着精神干练,这样红英倒显得娇小迷人了。

听候着支书的指令,新郎新娘对着革命群众行了礼,对福来娘行了礼,男男女女你推我搡、闹哄哄地拥着新人入了洞房。

守在天井里的群众就等着扬火烧了,很多来看媳妇的等得就是它,特别是老婆和孩子们。姑娘出嫁,娘家都要用白面做成比铜钱稍大一点的面火烧,再掺上红枣和花生,典礼现场扬给来捧场看热闹的人,那时候白面稀罕,大清早来看媳妇,很多人就是为了在典礼结束时抢到火烧、枣或者花生,个别家底厚实的娘家,希望在闺女婚礼上给姑娘长脸,还会有零星的一些糖果,抢到糖果那更是喜出望外地收获了。

有人喊:“谁扬火烧?”

“田旺生!”有人回答。

此时,田旺生正在新房里看着那个添箱的姑娘发愣。姑娘出嫁时,娘家要好的姐妹随行,把准备好的那些婚礼上用的东西,用竹编簸箩盛了,等候男主家来人分发给典礼的群众,这个人就是添箱的。

田旺生是齐福来的邻居,比齐福来小一岁,两个人从穿开裆裤就在一起玩儿,今天齐福来结婚,田旺生自然是帮忙的主力,从几天前开始,东家借板凳,西家支锅灶,跑前跑后,忙得脚不沾地。典礼临近结束,他来新房找添箱的,就见炕沿边上静静地站着一个姑娘,针线簸箩抱在胸前,姑娘中上等的个子,月白打底缀着水蓝色的碎花褂子,褂子是偏襟的,竖起的领子恰到好处护卫着脖颈,领口的黑色盘扣雅致而不招摇,下身穿着黑色的粗布裤子,很合体,村里人的衣服都是肥肥大大,裤子掉到腚眼门上,□□能耷拉到膝盖上边,不利不索,以前他也没觉得这样穿有啥不好看,一瞧这姑娘穿的才知道啥叫合体,姑娘扎着两条不长的辫子,搭在肩膀两侧,辫梢处用红头绳系成两朵花,也像两只蝴蝶,显得俏丽又不失顽皮,姑娘长得太好看了,皮肤白得像雪,其他地方,旺生说不出来,就是觉得哪儿哪儿都好看。

“旺生,你磨蹭啥呢?还不出来分火烧?”有人大声喊。

旺生回过神来,怯怯地走到姑娘面前,偷偷地瞄了一眼,心里蓦然升起一种羞怯的情愫,他接过姑娘递过的簸箩,恋恋不舍地出了新房。

旺生把火烧扔出去之后,就见群众呼地四散哄抢,场面混乱而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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