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0-4 向贞冒险
,向贞看见矮个子男人站在胡同口,正伸着脖子往这边张望。
烂衣裳男人问:“是那个人吗?”
向贞已经不再害怕了,点头嗯了一声。
烂衣裳男人说:“甭怕,天也明快了,他不敢咋样。”
矮个子男人果然没再追过来,很快缩回到胡同里。
烂衣裳男人打量了一下向贞,说:“你一个大闺女,黑灯瞎火的,咋来这种地方?”
向贞低了头,说:“俺婆婆饿得撑不住了,俺来给婆婆换点粮食。”
男人没再问下去,要不是逼得没办法了,谁家闺女来干这种危险买卖?
向贞看出这是一个老实人,她试探着问:“大哥,你知道有用银子换粮食的地方吗?”向贞没说出是金色的东西。
烂衣裳男人呆了一下,小声说:“大概更不行,这年头饭都吃不上,谁认那东西呀,听俺一句劝,回去吧,待会儿,太阳出来,民兵就来巡街了,要是被逮住,钱和粮食都得没收,你这犯私的东西要是露了,指不定会出啥事呢。”
这些利害关系向贞岂能不知道,但她没别的办法,还没有出太阳,她还想试试。她说:“谢谢大哥,俺知道了。”
烂衣裳男人走了,向贞顺着街道往西走,继续寻找目标,她更小心翼翼了,但直到太阳出来,民兵开始在街上搜查了,她也没有买到一粒粮食。向贞只好沮丧地离开黑市,打听着朝邮电局走去。
当向贞全身瘫软地回到家,从公公怀里接过景仁,公公说:“你娘就等你了。”
向贞顾不上歇息,赶紧来到婆婆炕前,婆婆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旺生爷说:“他嫲嫲,向贞回来了,你睁开眼看看咱孙子。”
婆婆的眼睛慢慢睁开了,眼光已经弥散,向贞把景仁靠近她的眼睛,说:“娘,你看看景仁,他在叫你呢,你别走。”向贞控制不住,哭出了声。
旺生娘看清了自己的孙子和儿媳妇,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然后费力地喘了几口气,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向贞哭倒在婆婆的胸前,昏死过去,景仁也掉到地上,大哭起来。
旺生爷抱起景仁,向贞坐在地上,哭诉着说:“都怪俺无用,要是俺能换回粮食,娘就死不了。”
旺生爷安慰她说:“景仁娘,甭说傻话了,你娘已经油尽灯枯,命数尽了,你没来的时候,她已经死过几回了,睁眼看看你不在,又喘几口气,她是没见到儿子儿媳,她舍不得走啊。”
向贞依然哭,爷问:“你去换粮食来?”
向贞嗯了一声,默默地流着泪了,把她换粮食的大体经过说了一遍,只是略去了差点遭劫的那一段。
爷说:“景仁娘,为难你了,以后可不能干这种事了,要是出了啥事,咱担不起呀。”
旺生回来了,娘却已经永远地走了,没有多少人高声地嚎哭,饥饿让人们哭的力气都没有了,福来和齐春亮几个人来帮忙抬着棺材,往坟地里走,福来娘、齐顶梁和他老婆还有其他街坊邻居站在街头默默地流泪,旺生和向贞跟在棺材后边哀哀凄凄,简单地安葬了娘,算是出了殡。
夜,死一般得寂静,旺生和向贞平躺在炕上,无声地淌着眼泪,为娘的饿死难过,也为以后怎么活下去发愁,平静了一会儿,旺生把流到枕头边的泪擦了擦,说:“俺不想回去了,俺要守在家里。”
向贞说:“你不回去干啥?矿上再不济,还能吃上口饭,咱都在家,吃啥?”
“俺怕了,俺怕俺走了,再回来的时候你们和娘一样,连口气俺都赶不上。”旺生也不管吉利不吉利了,他的喉咙再次哽咽,他把向贞搂到自己被窝里,“咱死也要死在一块儿。”
向贞也流泪了,尽管前途未卜,有了景仁,再难她也要挺着,她想,人活着总要怀着一丝希望,希望在,日子才有盼头,她安慰旺生:“慢慢熬吧,总能熬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