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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2-2 割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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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过四更,旺生爷就起来了,他蹑手蹑脚地来到猪栏边,猪还在死睡,连哼唧声都没有。他从墙角拿出磨刀石,把昨天晚上已经磨好的镰刀重新在磨刀石上蹭蹭,“磨刀不误砍柴工”,有好家什才能省时省力。他听听南屋里儿子儿媳还没有响动,又把镰刀轻手轻脚放好,从腰带上摘下别着的烟袋嘴子,在口袋里摸索一阵,掏出一撮烟叶,手指捏着,一点一点塞进烟嘴里,摁严实了,嗤拉一声,划着了火柴,火苗燃起,旺生爷点着烟叶,慢慢地吸一口,他不敢吧唧着出声,怕惊醒了儿子和儿媳妇,年轻人觉多,队上活儿又累,后晌儿媳妇还要做针线活儿,能让他们多睡点就多睡点吧。

南屋门响了,向贞来到天井,爷开始磨镰刀,今天要割麦子,全体社员要早出工,向贞深深吸一口气,到灶屋里做饭去了。

一家人草草吃了饭,队长的哨子就吹响了,立刻鸡鸣声、狗叫声、孩子的哭声、大人的呵斥声、盆碗的撞击声,从各家各户传出来,各种迹象表明,今天是个热闹的日子。

“开镰了!开镰了!”街道上传来校长田书有的声音,拖着长长地尾音,从淄河涯畔开始,由西向东,不紧不慢,在淄河崖上空划过一道道鲜亮的弧,人们脸色肃穆,一种庄严的情绪在心中升腾。开镰是个很重要的日子,在过去,每家开镰的时候,大清早,都要摆上上年的白面馍祭镰,感谢今年的好收成,并祈求上苍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入了社,这种习俗不能再保留了,就换成了让一位德高望重的人,通告“开镰”,算是开启一种收割小麦的仪式。

今年的开镰更显得意义非凡,从上年秋天小麦种上开始,社员们眼巴巴地瞅着,像瞅着自己孩子,期盼着孩子健康成长一样,他们对丰收的渴望已经到了癫狂的程度,几年的饥饿,人们在死亡边缘徘徊了很久,终于盼来了难得的好收成,所以,今天社员的积极性空前的高涨,校长的声音还没有走远,街道上社员们拿着磨得锃明瓦亮的镰刀,急三火四地相跟着赶到各小队的集合地点,这是收获的关键时刻,要趁着好天气抢粮食,要是赶上雷阵雨,丰收的粮食也会大打折扣。

天开始放亮,略带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麦熟的清香,淄河涯一小队的场院里,社员很快聚齐了,吵吵嚷嚷的声音把河畔树枝上酣睡的喜鹊麻雀们惊醒了,呼啦啦地乱飞。队长做了简短的战前动员,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割麦子大军,浩浩荡荡奔赴割麦战场。

男劳力和没结婚的女社员割麦的地方在清水湾,离村子有三里地,地界很大,是一队的主要麦子产区,大约能占麦田的三分之一,今年春上雨水勤,麦子长得出奇好,颗粒饱满,麦粒子肿胀着,呲着大肚子,像怀了孕的少妇。满坡都是金黄色,远处被绿树掩映的村庄像一叶绿舟在黄色海洋中漂浮,红彤彤的太阳从东北角上缓缓的露出半圆的头顶,然后一跃而出,万道霞光给浩瀚的麦浪镀上了斑斓的色彩,满地满眼都是琥珀色,连空气和人都成了琥珀色,天空、大地、人融为了一体。

生产队长齐洪奎指挥着社员从最西边开始割,大家一字排开,每个人腰间绑着一捆草草邀子(用草辫成的米半左右的草绳子,专门捆麦子的),占下一个大畦。等队长安排好了,只听队长吆喝一声:“开镰!”社员们挥镰上阵,对着齐刷刷的麦子就下了手。他们一改平日里的松散,全都使出浑身解数,谁也不想落后,他们很明白,过麦就是虎口夺食,这是他们的口粮,两三年的饥荒,教会了社员怎么省吃俭用,怎么把一分钱掰成两半用,怎么把一顿饭做成三顿吃,也教会了他们怎么珍惜粮食。纵然大集体,大多还是大呼隆的活儿,干多干少一个样,都拿一样的工分,但类似割麦子这样的,任务分工很明确,快慢优劣一目了然,偷不得懒儿,活儿越差的越吃力,别人都割到地头了,在垄上可以少坐着休息,擦擦汗,然后准备下一垄了,你还在半腰处,看你急不急。一队的社员中,活儿数得上的就是旺生和齐志高了,他俩儿算是势均力敌,齐志高手脚也很利落,干起来是把好手,他更多力气花在嘴上了,平时油嘴滑舌,不肯多付出一点,但到露脸的时候,就显摆真本事了。

旺生两腿岔开,弯腰,左手把麦子一拢,右手的镰刀轻轻放在破根处,右手迅疾一抽,半抱麦子已经割下来了,再拢一把,轻轻放在铺好的草邀子上,整个动作一气呵成,看着也不咋费劲,就是出活儿,一会儿割得慢的已经被拉下一截。

今天齐志高很卖力气,几乎和旺生齐头并进,他直了直腰,看着闷头割麦的旺生,不服气地说:“旺生,今日豁出去了?拉趟子呢,咱俩比试比试看谁先到头,咋样?”

旺生知道齐志高是个爱出风头的人,不想跟他比,他知道自己的嘴脸,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他继续割着麦子,淡淡地说:“俺干活一猛子劲儿,没耐力,可不敢跟你比。”

志高哈哈大笑:“不试试就草鸡了?”

福来在旺生左手边,也直起腰,说:“齐志高,你得意啥?旺生是真人不露相,真要比呀,还不定谁草鸡呢?”

志高撇着嘴说:“咱谁也甭吹,咱仨就比试比试,分出个子丑寅卯来。”

齐春鹏见有热闹可瞧,停下割麦子,兴高采烈地说:“比吧比吧,看谁是草包。”

福来说:“齐春鹏,要加上你,谁是草包不用比,有胆儿你也来呀。”

齐志高哈哈笑着说:“论吃的话,谁也比不过齐春鹏,论干活,就是松逼了。”

齐春鹏脸成了紫黑色,小声骂了句脏话,弯腰开始割麦子,他还在大后边。

“甭光站着啦了,麻利利吧。”队长齐洪奎过来了,又朝着其他社员喊道,“大家加油呀,齐志高和福来、旺生比赛了,咱也都来个比赛,看谁割得最快,最干净,今日咱要是把这块地割完了,俺给你们加工分。”

社员们齐声叫着好,然后是镰刀在阳光下挥舞,刷刷刷,沙沙沙,麦子应声倒下。

太阳越来越毒了,白花花的光亮很快变成燃烧的温度,蒸烤着熟透的麦穗,麦芒被烧焦了,刺在人的手上胳膊上脸上像针扎,人身体里的汗也一波一波地被逼出来,滴答滴答砸在泥地上,麦秸上,瞬间不见了踪迹。

三人的比赛见了分晓,志高比旺生略胜一筹,福来最后,齐志高站在胜利的地头上,扬着手中的镰刀,趾高气扬,笑话旺生说:“干活儿还是要靠力气,你呀,还是太嫩,还有你,福来,白长了一副虎背熊腰的样子,真不中用。”

旺生笑笑,割了几镰也割完了,坐在地头上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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