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寒山庄
有可能是只梅妖。
岩客毫不客气地嘲笑她异想天开,让她放平心态,千万别以为寄春君是只俊俏的妖。
见到寄春君后,若兰大失所望。
此人名字与相貌极其不符,就是个满脸横肉一脸凶相的须冉壮汉,丝毫没有文人气质不说,反倒像个打家劫舍的匪徒。
饶是朝生说人不可貌相,寄春君做的是正经的水上买卖,可每当寄春君笑起来时,若兰总不由自主往朝生身后缩。
于是寄春君冲若兰笑得更狰狞了,还意有所指似地夸若兰细皮嫩肉,像极了话本里食人的妖怪点评猎物的口吻。
谁让岩客一上来就把若兰卖了,当着寄春君的面说这小姑娘误以为他是话本里精怪所化的俊俏郎君。
出了糗的若兰全然忘了害怕,又挥起拳头追着岩客打,二人在梅林间追逐穿梭,惊起落英缤纷。
“我滴个乖乖,这小姑娘完全出乎我的想象。”寄春君被这一幕惊掉了下巴,“不过岩客这爱捉弄人的性子倒一点没变。”
朝生收回视线,眸中笑意转瞬之间散去,意有所指地道:“迷途其未远,今是而昨非,寄春君,莫再回顾过往。”
寄春君微微一愣,旋即笑起来,手掌拍上朝生的肩膀,“朝客,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就是大老粗一个,听不懂你那些文绉绉的大道理。不过,你最后那句我倒听懂了,你大可放心,我这人没啥大志向,活着足矣。”
“世上已无朝客,”朝生肃着脸纠正他,“唯有朝生。”
话音未落,只见寄春君脸色一变,似突然想起什么,“糟糕!”他猛地转身,冲寒客和若兰所去的方向高声呼喊,“岩客,快回来!那边有机关!”
“朝——”寄春君扭头欲对朝生说什么,可惜一个音节还没发完,身边那个向来处事不惊的人已一阵风似地冲了出去。
寄春君所谓的机关只是些捉弄人的小把戏,虽说不至于伤人性命,但足以让岩客这个高手一身狼狈,尤其是那两大桶泔水,害他一连泡了三回澡,皮肤都搓红了。
由于若兰及时被警觉的岩客推出机关范围,倒幸免于难,不过他那一下力道过重,导致若兰一头撞在树上,后脑勺肿了个大包,后背也受了点小伤。
即便有惊无险,朝生还是动怒了,罚他们二人下跪自省,任若兰如何劝说也无济于事。
当夜,若兰因心有担忧辗转难眠,翌日早早起床,打算再去为岩客他们求求情,却不料迷了路。
她像个没头苍蝇一样瞎跑,不知为何竟一个人也遇不到,兜兜转转,最终来到下人居住的偏院,无意间听来一段话。
寄春君其实叫寒客,朝生其实叫朝客,朝客是什么“十二客”之首,因此寄春君不敢忤逆朝生。
管家叮嘱徒弟务必打起精神,切记小心谨慎,倘若一个不小心行差踏错,搞不好直接小命不保。
若兰想不通,分明只是个小意外,何以让朝生动怒至此,未免过于苛责。
还未找着去朝生寝室的路,服侍她的丫鬟倒先寻了过来。
刺骨寒风中,丫鬟一路小跑而来,鼻尖竟沁出细密汗珠,一半急的,一半累的,劝若兰赶紧回房,千万不要试图为庄主与岩客求情,只差没给她跪下叫小祖宗了。
经此一事,若兰终于意识到自己看人的眼光太过片面。
岩客不止是车夫,寄春君不止是正经商人。
朝生也不止是朝生。
并非她蠢笨无知,而是一场大病之后,她遗失了许多记忆。
在她现存的记忆里,谨炀和谨嵘尚未出现,那个不小心自墙头掉下来的太子许久没来陪她说话,她不明白自己为何那么难过,那么绝望,绝望到几度想要一死了之。
即便苟延残喘活着,也形同行尸走肉。
她的求生意志正一点一点溃散。
然而就在此时,朝生出现了,带她彻底走出黑暗。
其实换作任何人如此待她,她也一样信任依赖那人。
因此哪怕朝生同她认知里的那个人有所出入,也无法动摇她的信任。
何况她一直明白,朝生的身份并不简单,否则怎会无惧权势滔天的皇后,轻而易举带她逃离皇宫,逃离兹兰。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件事,让若兰进一步认识朝生的同时,也为将来那场悲剧埋下了隐患。
寄寒山庄后有片湖,湖边有座观景阁,小楼背靠山壁,夏日里的确不失为避暑赏景的好去处,可寒冬时节阁楼里冷嗖嗖的,寄春君却决定在此摆除夕宴。
若兰对此颇有微词,那观景阁她去过一回,关上门窗虽吹不到风,但终究比暖阁里冷多了。
这才几个月而已,她的身子尚未将养好,比常人畏寒。
朝生只道客随主便,他不好干预,届时让人为她多烧几个炭盆,再备个手炉,保管冻不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