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四十八章 治政的谈论
一阵清风吹过,如窜动的猫儿,抚过大殿中的壁画。它碰响屋角的风铃,也挠动着王者的思绪。风铃悠悠,博识长者的话语苍老而有力,余音在空旷的王宫中回荡,渐渐消散在风里,更落入王者的心底。 听到贾蒂里评述壁画的画法,修洛特愣了愣,面带询问地看向最为信重的武士长。 伯塔德素来沉静,此时却也罕见的双眼发直。他出身平民,半生都在军队中度过,对于什么绘画、什么艺术,是真正的七窍通了六窍,唯有一窍不通。修洛特没有上过祭司学校,所受的祭司教育并不完整,同样也好不到哪里去。两个善战的武士对望了片刻,武士长才语气复杂地低声道。 “殿下,我记录过,画师们的确来自三处...如贤者所言,前两批来自联盟的圣城和湖西。第三批画师,来自米斯特克。” 少年王者微微蹙起眉头。他从席上站起,半转过身,看向面前的壁画,也遮掩自己变幻的表情。 在联盟的政治体系中,圣城特奥蒂瓦坎由墨西加王室支系入主,至今已有三、四代人。圣城一系血脉相通、文化相融,是联盟中枢、湖中都城最信赖的嫡系之一。特斯科科湖西的阿斯卡波察尔科是特帕内克人旧都。特帕内克人与墨西加人都是纳瓦人同族,世代婚姻,信仰相通。在主神的“旨意”下相互融合了半个世纪,现在已经完全融入到墨西加族群之中。这两座城邦都是联盟忠诚的成员,响应征召,听从号令,被视为联盟中的“自己人”。 而南方的米斯特克则不同。虽然米斯特克人在蒙特祖马一世的征讨下,向墨西加联盟臣服,每年按时纳贡,作为联盟的附庸已经有近二十年。但是联盟对米斯特克人的控制,依然只维持在军事威慑、收取贡赋的程度上。米斯特克联盟始终保持着完全独立的政治体系,半自主的外交权力,还有独特的云中信仰。他们与萨波特克人结盟,暗中抵抗着联盟渗透的影响,更不用说被联盟同化。 “米斯特克人啊...他们距离遥远、历史悠久、文化与信仰独树一帜。在艺术领域上,确实与联盟各部不同。” 修洛特沉吟片刻,恢复了表情的管理,才再次入席。他看向贾蒂里,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而是笑着反问道。 “面对长者,我当坦率求教。圣城的嫡系、湖西的中坚、以及南方的附庸,这三者联盟的治政确实不同。不知贤者有何可以教我?与普雷佩查各部,又如何相关?” 面对少年王者的提问,贾蒂里微微一笑。他脸上皱纹如波浪般舒展,眼中如湖水般闪烁,口中则如波涛般朗声道。 “殿下,您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自然是真话!我向贤者求教,不论所言是什么,只取其中有益的地方。如果对治政有益,我定然会予您奖赏!” “殿下的胸襟,真如熊罴般开阔!” 闻言,贾蒂里高声赞叹了一句,随后继续笑道。 “殿下,到了我这个年纪,也不求什么奖赏。只是希望能做些事情,有益于族群百姓...这治理政事,一方面在于统治者如何对待子民。涉及到的,无非是分几等人,每等人数量多少,有多少特权,收多少贡赋,下面的人怎么往上走。然后就是遇到荒年灾厄,如何处理;遇到战争动乱,如何应对...这些事情,都由殿下决断,考验的是治政者的水平,也取决于执行者的做法。” 修洛特思索片刻,肯定点了点头。 “普雷佩查人是我的子民。他们是王国的根基,是参天神树上的绿叶。我会心怀仁爱,和墨西加人一视同仁!至于贵族、武士与平民的等级,税赋的比例,我自有打算,也不会苛待普雷佩查的平民。” “殿下,您如雄鹰般展翅翱翔,心怀天下。普雷佩查人,愿做您的羽翼!” 贾蒂里低下头,庄重行礼。接着,他神情严肃,郑重的说道。 “依托着亚卡塔金字塔,天与地相互勾连。天空注视着大地,施加雷霆雨露;大地也注视着天空,升腾云雾高山。天地交互,这执政的另一方面,就是子民如何看待统治者。最直接的,就是对统治者的态度做出回应。” 听到这里,一句熟悉的话语浮上心头。修洛特思索片刻,忽然想起了塔拉斯科首席与老民兵。他有些感慨地说道。 “天地交互,君王与臣属百姓相应。君王把他们当成爱护的手足,他们视君王如可靠的父母;君王把他们当成卑微的杂草,他们自然可以把君王当成仇敌。” 闻言,贾蒂里怔了怔。他睁大深邃的双眼,再次仔细的打量了会少年王者,这才深沉的说道。 “殿下,您的仁心难得,却需节制使用,只用在合适的地方。您方才的那句话,可以出自诗人的口中,可以出自贵族的口中,却不该由君王说出。” “子民如何看待统治者,确如杂草如何看待神树。他们观察树木的色彩,发现与自己相近,由此生出亲近。这是族群的外表、风俗和习惯。 他们听风吹过树叶的簌簌,就像丛丛草尖的沙沙。这是相似的语言,可以交流的话语,也是互通的图形文字。 他们遵循着自然的秩序,春天出生,夏天茂盛,秋天枯黄,而唯有神树四季常青。这是百姓遵循的法律,唯有王者的旨意高于一切。 他们仰望神树的高大,发现他直入云间,是天神栖息的所在。这就是共通的信仰,对王者的尊敬,和对神灵的崇拜... 习俗、语言、律法、信仰,这些殿下都早有谋划。从墨西加联盟这两年变革的传闻中,从殿下这几个月布置的痕迹里,我便知晓,殿下的心中,自有一颗高大而清晰的神树。” 说到这里,博识长者面带深意,再次笑了笑。 “但是,当杂草越来越高,越来越多,他们就需要新的纽带。这个纽带并不显露在外,而是潜藏在人心深处,在杂草群聚的地下。那地下要有蔓延的根系,把所有人联系在一起!他们感受着神树的根系,追溯生命的源头,从而知晓,他们本是从神树上脱落而下,是神树同源的孩子们。他们在时光中共同孕育,与神树应是一个整体,理应同生共死!... 古老的神话会被漫长的时光尘封,荒芜的人心会被模糊的历史蒙蔽,总得有人站出来,向万民讲述传承...在这一点上,老朽或许能帮上些忙。” “联系的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