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晚荫

在一时，他淡淡道：“如此也好，那休息月余，陪陪你孃，再动身去姑苏。到时候别留太久，约莫年底，刑部就该让你赴任了，那员外郎本就出缺许久，耽搁不得。”

“商儿明白，让您费心了。”岑商应承下来，举杯便邀人同饮，表现得格外恭顺。

一夜间，公爷将经年埋藏心底的苦水和着酒水倾诉而出，又混入了愁肠，一时分外畅快开怀。本就感怀伤情的岑商，却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喝得一塌糊涂，被鸣霄背回了卧房。

*

姑苏城外，广平侯别院。

因着裴肃的到来，杜司司时常去那人的院子，一呆就是半晌。

依岚的嗓子在老太医的调理下，大有起色，虽然话音沙哑，总归是能言语了。至于一双无力支撑身体的腿，她也没有起初那般在意，好歹现下无需事事仰仗他人，一双手勉强恢复了灵活。

冬月悄然而至，姑苏阴凉潮湿，寒意刺骨。她这腿脚被毒素侵蚀，更觉寒凉迫人，酸痛不已。

是日，杜司司与裴肃外出，依岚百无聊赖的命人去寻酒水来饮。丫鬟婆子不好违逆她的心意，又抓不着一个能管她的人，也只得应允，从厨房取了并不算烈的浊酒来。

“你们且去忙吧，我无事，随便小酌，暖暖身子。”依岚脸上挂着柔和的笑意，只想尽快将这些婆妇打发出去。

仆人依言退去了屋外。依岚的笑意瞬间消散，迫不及待地拔出了酒塞，“吨吨吨”的将酒水灌入腹中，丝毫不顾自己还是个吃着苦药的病人。

酒入愁肠，忧思泪落。依岚无需人陪，只想发泄连月来的苦涩。

脑海里飘荡着些过往的记忆，旬霜吟的那句“到底是贱籍出身，凡事总想着奉承讨好的下贱路数…”萦绕耳畔，挥之不去。她被这一句话激怒，只身入了姑苏，旧案未查出头绪，却险些送命入了黄泉。

杜司司出现的突兀，却给了她一丝线索和希望。岑商呆板木讷，却也颇有胆色，侠义心肠。她忍不住想，若那夜师门未曾横加阻挠，会不会龙三便是转机和突破。

可惜生活没有如果，机会失去便不再有了。

她不知岑商缘何弃官赴京，也不知杜司司怎会攀扯上赫赫侯府，最不解昔日宠她的师父何故狠心毒害于她。她只知道，自己当真孑然一身，前路茫然了。

浊酒尽，清泪垂，佳人粉面妆花残，满庭酒气萦雾霭。

杜司司推门进来，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番景象，有些怅然地嗔怪，“你怎喝酒了？你在吃药，不可饮酒不知么？”

依岚已经醉得稀里糊涂，“好姐姐，喝酒舒坦，醉了就不痛了…”